关于一个枪手的三个生平故事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上善若水发表时间:2001-06-01 14:48


博尔赫斯在1935年出版的小说集《世界性丑闻》里讲述了一个命运可
悲的枪手“小孩子比利”(Billy Kidd)的故事。下面的第一个故事
就改编自他那篇小说《残暴的杀手比尔·哈里根》。

……亚利桑那和新墨西哥的土地比任何地方都更加雄伟壮观。那里的
高原苍茫辽阔,金属矿脉纵横交错的沙漠闪耀着眩目的白光,如同一
具被秃鹰啃光了血肉的庞大骨架。这片神秘荒凉的土地上永远留下了
“小孩子比利”的形象:象是从亘古以来就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的骑
手;给整个高原带来恐怖和不安的年轻人;玩魔术一样从遥远的地方
射出致人死命子弹的枪手。

“小孩子比利”的真实姓名是比尔·哈里根,1859年出生于纽约一个
非法的地下妓院里。这个白人孩子在黑人中长大,并且称王称霸。他
虽然天生体格羸弱,性情却极其残忍下流。十二岁时他加入了一个名
叫“沼泽天使”的少年黑帮。白天躲在恶臭逼人的下水道里见不得光,
夜晚则爬出来尾随一个醉汉一闷棍把他打晕然后拖到下水道里扒光他
身上所有的衣物。这就是比尔·哈里根成长为“小孩子比利”过程中
的学徒阶段。他喜欢看牛仔题材的舞台剧,但却意识不到这正是关于
他自己命运的预言。

那时候纽约波威利街上拥挤破烂的小剧院里充斥着关于骑手和枪战的
闹剧,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当时美国正在掀起西部狂潮。在西方的地平
线下面是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的黄金。西部有用来砍伐无边无际的雪
松的大铁斧,有表情冷漠的美洲野牛,有阔边草帽和摩门教主杨的三
妻四妾,有红种人神秘的宗教仪式和他们的愤怒。浩瀚无边的西部沙
漠空气如同大海一样清新。西部是一片热土,靠近它的时候会让人的
心怦怦跳动。西部在召唤。用千万美国人占据西部辽阔土地的声息在
召唤。1872年,比尔逃出大监狱纽约加入了西去的行列。

历史就象是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你永远不知道它在哪里剪接。这一
次镜头对准了新墨西哥荒原上的一间酒吧,时间是1873年一个不平静
的夜晚。荒原的土地平整如同镜子,云层错落的天空被暴风雨撕裂后
照射下月光。地上有一个牛头骷髅,远处是野狼的嗥叫和绿眼睛。酒
吧里透出一缕灯光,劳累的人们在喝烈酒,一边炫耀着手里大把的墨
西哥鹰洋。一个醉汉无动于衷地唱着歌。比尔·哈里根,这个从纽约
大垃圾场来的猥琐的红毛小耗子就混迹在这些人中间。他喝了两瓶烧
酒,已经身无分文,却还想再要一瓶。他夹杂着惊讶、羡慕甚至还有
一点怨恨看着这些强壮暴烈的西部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象他
们一样。

酒吧里忽然寂静无声,只有那个醉汉还在忘乎所以的瞎唱。因为进来
了一个体格异常强壮的墨西哥人,他的脸长的象一个印第安老妪,腰
两边各插一把枪。这个墨西哥人举起杯子,用生硬的英语祝所有在场
“婊子养的美国佬”晚安,没有人敢搭腔。旁人惊恐地悄声告诉比尔,
这是墨西哥奇瓦瓦来的迭戈。然后就是一声声震屋宇的枪响,比尔不
等别人再解释第二遍就对他开了枪。杯子从墨西哥人手里跌落在地摔
的粉碎,接着他人也倒在地上断了气。比尔看也不看那人一眼轻蔑地
说,“他是奇瓦瓦来的迭戈吗?那我就是纽约来的比尔·哈里根。”
那个醉汉还在无动于衷地唱着歌。

他接受了人们对他的崇拜和敬酒。但却对那个递给他一把折刀的人说,
杀一个墨西哥人不值得他在枪上划一道痕迹作纪念。晚上他在尸体边
打地铺一觉睡到天亮。

凭着这一枪,当年纽约那个下三滥小混混比尔·哈里根从此死去,英
雄“小孩子比利”诞生了。他成了骑手,学会了挺直身子坐在马背上。
但他其实从来也没有成为传说中的西部英雄,尽管他看起来好象一直
在逐步接近这一形象。纽约那个小混混依旧活在他身上,只不过是对
黑人的仇恨转移到了对墨西哥人身上。他学会了过流浪的生活,也学
会了更困难的对人发号施令的本领。这使他成为边疆最高明的盗牛贼。
墨西哥吉他和妓院则是他心爱的两样东西。

他一纵酒狂欢就是四天四夜,玩累了他就射出一排子弹。他从来弹无
虚发。因此只要他枪里还有子弹,他就是最可怕的人。但他也是最孤
独的人(对于一个神枪手,人们最好还是保持距离),同时也是最微
不足道的人(因为他还是一个纽约人而不是一个西部人)。他的朋友,
地方司法长官加莱特跟他说,“我通过猎杀野牛来练习枪法,我练的
很多。”比尔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我练的跟多,我杀的是人。

他杀人的细节无从查考,但我们知道他七年中欠下了21条人命,还不
包括那些不被他算在内的墨西哥人。

1880年七月25日夜晚,比利骑马飞速穿过小镇上的一条大街。坐在路
边的司法长官加莱特对准他肚子开了一枪。马继续向前飞奔。比利摔
到地上,谩骂了好久才死去。




另一个关于“小孩子比利”的故事出自丹尼尔·布尔斯廷教授的恢宏
巨著《美国人》。这部书就象它的作者本人一样注定要成为经典和不
朽。在这部书第三卷《民主历程》第四节《不法的地方司法长官和诚
实的亡命之徒》里教授叙述了这个故事。

布尔斯廷教授写道,要想剖析那个时代西部牧牛区的亡命之徒们,不
妨看看他们当中声名最为赫奕的“小孩子比利”的生平。他的真实名
字是威廉·邦尼,1859年出生在纽约,随父亲迁居堪萨斯。父亲死了
以后他跟母亲又迁居到新墨西哥。他年轻时的搭档,后来成为刺杀他
凶手的地方司法长官加莱特回忆起他时说:

“勇猛、莽撞而又襟怀坦荡,为人颇有些英雄气概。他在老少各色人
等中都极有人缘。年迈的老人喜爱他,无依无靠的少年人景仰他,他
是他们的斗士、保护人和慈善家。他在和上了年纪的妇女说话的时候
总要把帽子取下来拿在手里。碰到小孩独自跨越沟渠的时候,比利也
总要上去提携一把……比利很爱他的母亲,对她的爱戴和尊崇超过了
世间任何事物。”

据说他十二岁时就刺死了一个侮辱他母亲的家伙。他干出公认的第一
件大事时年方十六岁。当时他和一个同伴试图向三个印第安人索要马
匹。据比利自己叙述说:

“两个为自己生来自由而骄傲的美国人,不幸一时落入了饥渴疲惫的
境地。三个茹毛饮血的生番,面前有十二匹漂亮的矮种马和一大堆皮
货,象守财奴一样美滋滋地守着这堆宝贝拒绝提供帮助。于是我们就
拿定了主意。两分钟后,地上躺着三个印第安死鬼,再也无权过问任
何事情了。这实在谈不上是一场干架,我一辈子也没用刀捅过这么软
塌塌的人物。”

老墨西哥和新墨西哥的几次冒险中,比利很快欠下了十几条人命。在
1877年的冬天他来到了林肯县的佩科斯谷地。

那时候林肯县正在酝酿一场战争。这是西部牧牛人之间爆发的历次战
争中最惨烈的一次。交战双方都是富有的牧场主,为争夺对政府贸易
站的控制分成了两派。双方都在四处雇佣枪手。比利凭着他那些杀人
越货的经历在滕斯托尔先生的牧场找到了一份活。次年二月,有政府
支持的反对一派当众杀害了滕斯托尔。

这件事使比利从此有了一个百折不挠的目标:为他的朋友滕斯托尔复
仇。战争终于爆发。他所属的这一派成立了复仇委员会,比利指挥了
以后的行动。他先设下埋伏刺杀了林肯县的司法长官及其副手,接着
又处死了对方的几个人。七月,联邦军队介入了冲突,局面变得越发
不可收拾。直到昔年南北战争中的英雄华莱士将军带着总统的特别授
权出任新墨西哥准州州长,才最终促成了停火。然而他无法清算所有
战争中的罪行。有人说,如果将军真的想伸张正义的话,除非把林肯
县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吊上绞刑架。

这场牧牛人的战争中先后有六十多人丧命,但只有比利一人因杀人被
传讯。将军呼吁比利放下武器出庭受审,并许诺说即使法庭判他有罪
他也会予以特赦。比利拒绝了。他说在眼下的法庭上他无法讨到一个
公道,毕竟他卷入的太深了。

于是比利揭开了他冒险生涯中的逃亡篇章。职业枪手的生活对他来说
充满了刺激。他和十几个朋友啸聚山林,以盗牛为生,袭杀宿敌,搜
索那些企图向他复仇的人。胆识过人的加莱特出任新的司法长官后抓
获了比利,并证实了他曾经杀害前任司法长官。但他还没来得及把比
利送上绞刑架,比利就搏杀了看守再次越狱。两个月后的晚上比利在
走进一个朋友家门的时候,地方司法长官加莱特躲在黑暗里一枪打死
了他。

加莱特后来死于自己的雇工之手。凶手声称是自卫。尽管他致命伤在
后脑,死的时候手里也没有武器,法庭还是宣判凶手无罪释放。

很多年以后人们仍然记得,那天晚上有人举办盛大的烧烤野宴纵酒狂
欢庆贺为“小孩子比利”复仇的人赦免无罪。




我长时间的反复对比这两个故事,直到我最终相信这两个看起来截然
相反的故事确实是同一个故事,在这两个故事中分别作为恶棍和英雄
形象存在的小孩子比利确实是同一个人。布尔斯廷教授记载的,是历
史的真实。博尔赫斯所创造是一部小说,是隐藏在谎言背后的真实。
这个谎言看起来荒唐,但与西部牧牛时代的那些亡命之徒的人生经历
相比也荒唐不到哪里去。那些在历史上确实存在过的人们,他们的一
生难以捉摸,他们行事的动机和准则模糊不清,他们的内心世界充满
了混乱。如同博尔赫斯所说,这一切比天体演化论还要让人费解。

让我们用现在的眼光看看小孩子比利的的经历。他在纽约出生。小时
侯看惯了这座十九世纪大都市的拥挤、破烂和贫穷,阴郁的人们,生
活的艰难和臭气熏天的贫民窟。然后他来到了西部牧牛区。他看见了
什么?他看见了土地,看见了草原和沙漠。只有在西部的牧牛区他才
真正看见了这个辽阔的共和国,如同当年那些最早的移民来到美洲大
陆时所看见的恢弘与豪迈。这片人们对它还模模糊糊一知半解的土地
上充满了机会,因为他看见了所谓的地面上的黄金:奔驰咆哮在大草
原上的六千万头美洲长角野牛。也许就在一瞬间,西部的一切让他为
之头晕目眩。他感觉灵光在照耀,一种新的生命在向他招手,他已经
完全属于西部的牧牛区。他知道在牧牛区也许他终究得不到他所想要
的东西,他也许会象那个时代的绝大多数牧牛人一样默默无闻莫名其
妙的象草芥一样孤独的死在大草原上。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在他看
来,牧牛区比他在纽约看到过的所有东西都更加重要。这里不再有政
客,也不再有牧师,法律鞭长莫及,宗教也对他不再有任何的束缚力,
更没有在拥挤的大城市生活所被迫遵循的那些可见不可见的规则,一
种无法无天的自由象潮水一样把他淹没。

故事是不是真的就是这样,或者仅仅是这样?答案显然是否定的。如
果真的仅仅是这样,那么小孩子比利就不是小孩子比利,西部牧牛区
的那些亡命之徒也就不成其为所谓的亡命之徒了。这些来到西部的美
国人远离他们生长起来的东部,远离东部留在他们身上的的烙印,这
烙印却依旧留在他们内心深处。在西部这种无法无天的自由中,他们
依旧需要一种东西来规范他们的行事方式。法律和宗教虽然不复存在,
他们却还是需要道德。

美国人是如此荒唐的一群人。他们总想把这个新大陆上的国家建立在
道德的基础上。尽管在现实面前这种幻想一再宣告破产,他们几百年
来却一直痴心不改。那种最初的移民们所梦想过的国家,那个所谓建
立在马萨诸塞湾的山巅之城,基督教世界的山巅之城,那种感情总是
单纯,信仰总是虔诚,习惯总是健康,贸易总是繁荣家庭总是牢固的
国家在历史上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马萨诸塞湾固执的清教徒们最终摇
身一变成为新英格兰的创业者,而那些更加不可救药的贵格会教徒们
只能象《白鲸》里的亚哈伯船长一样成为捕鲸人,终年驾船在茫茫大
海上追猎鲸鱼。亚哈伯船长在死前一定想明白了,他之所以如此顽固
的要去追杀莫比·迪克,只是因为当初从旧世界里逃亡出来的他在新
大陆上也再没有立足之地。

再回到小孩子比利的故事上来。与其说是新的灵光照耀了他,不如说
是牧牛区种种奇特而荒唐的新机会疯魔了他。他有理由认为这大草原
上的六千万头野牛也有他的一份。他也同样有理由认为,作一个盗牛
贼与牧牛人相比没有什么区别。这种想法并不新鲜。当年在《三国演
义》里吕布就说过,汉家城池诸人有份,凭什么他就取不得。吕布的
这话徒见其人格之卑劣。然而在开放的牧牛区却是另外一码事,土地
养活了牛,但这土地的归属却无法说清。鞭长莫及的政府、印第安人
和牧场主们都声称自己拥有土地。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还是
当一个亡命之徒来的自在。

于是,一种新的西部道德产生了。在这种道德里好人和恶棍再没有简
单的划分。一言不合就拔枪相向并不算是恶棍,如果为了朋友或者所
谓的公理正义不惜豁出去一切算是好人的话,那么没有几个西部的亡
命之徒够不上这个评价。亡命之徒身上多少都背着几件命案。当年他
们在西部开始混的时候几乎都是从杀人越货开始的。然而在牧牛区,
他们被看做是清白无辜的,他们的行为被看作是自卫,动辄拔枪相向
是英雄气概的表现,而他们的敌人却是罪有应得。

牧牛区这种含混不清的道德在那个特定时代支撑了西部社会的存在,
也造就了小孩子比利这样一大批声名显赫的亡命之徒英雄。然而这种
与传统格格不入的道德本身就来源于这些在东部长大的人内心深处那
种对道德的需要。所以他们的内心世界永远矛盾重重。博尔赫斯笔下
的小孩子比利正是这种矛盾的放大了的体现。一个在西部最让人敬畏
的枪手竟然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西部人,他身上残存的对黑人的仇恨
只能转移到墨西哥人身上来发泄。在他死后,他终于成为了人们嘲讽
的对象。

土地归属权说不清楚的牧牛时代已经烟消云散,那些纵横在西部的亡
命之徒也都成了过眼云烟,随身带走了他们特有的伦理和法律。但这
个支撑在道德上的国家却继续保留了下来。




以下的第三个关于小孩子比利的故事出自我的编造。我确信我编造的
这个故事跟前两个故事一样真实。在我的故事里,“小孩子比利”真
实名字叫做韦伊·伯恩斯坦。和前两个比利一样也是在1859年出生于
纽约。没有人知道他父亲是谁,他的母亲靠给人洗衣服养家糊口。有
人根据他的名字猜测他是某个德国海员在纽约靠港的时候留下来的孽
种,但无法证实。韦伊在贫民窟中长大,他的身世让他成了一个苍白、
瘦削、表情阴郁的少年,熟悉他的人却无人敢怀疑他的好勇斗狠。13
岁那年有人给他算命,预言他活不到20岁。韦伊听到这个结论时没说
什么,但从此更加沉默寡言。很显然这个预言正好说中了他与生俱来
的悲观心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这种悲观日益演变成为绝望。14岁那年,他终于
意识到他不能继续留在纽约这个大垃圾场了,留在这里只能让预言成
为现实。他会很快在这里抑郁而死,死后不留半点痕迹。他已经是成
年人,可以把握自己的命运了。他对自己说,离开纽约,到西部去。
西部有他渴望的自由在向他召唤。西部的辛辣和暴烈是唯一能够医治
他的绝望的灵丹妙药,西部种种出人头地的机会让厌倦了纽约贫民窟
的韦伊跃跃欲试,西部的左轮手枪和红种人的战马与弓箭在他看来是
如此的荡气回肠。1873年,韦伊在报纸上看见了一则西去的大蓬车广
告。他旋即报了名,与人结伴踏上了西去的路。

1875年,韦伊出现在新墨西哥牧牛区的一间酒吧里。在西部闯荡了两
年,从北向南纵跨了整个大草原,他依旧是独来独往一个人沉默寡言。
一个醉汉向他挑衅,嘴里不停地嘟哝着下流话,韦伊却没有理会,只
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他的酒。他腰间两把沉重的特大号科尔特左轮手
枪触手可及。这种枪在近身肉搏的时候完全可以当铁棍来使用。

随后帕特里克·加莱特走过来递给他一大杯酒说,他虽然年轻,但看
上去象是一条胆识过人的好汉,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队伍。韦
伊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两年里在西部尝试了几乎所有的职业以后,他
现在对做什么都无所谓。

很快韦伊就发现他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加莱特这帮人是真正的职
业亡命之徒。说的更准确点,他们就是职业盗牛贼,在牧牛区他们仇
家遍地。不仅那些有产业的牧场主,别的亡命之徒也恨他入骨。加莱
特老奸巨滑,每次与仇家正面相遇的时候总是在言语上一点点向对方
施加压力,用嘲讽和玩笑羞辱对手直至将他们激怒。等到动起手来的
时候,尽管先拔枪的总是对方,第一个得手的却总是韦伊。这个年轻
人能左右开弓,而且从来弹无虚发。很快他就成了牧牛区声名最响最
可怕的的枪手,人们都叫他“小孩子比利”,他的真实姓名反而被人
忘记了。

三年的时间里,比利先后与人决斗过不下五十次。那些最为凶悍的亡
命之徒拔起枪来都比他慢上半拍。使他获得不朽的名声的是“野鸟”
希科克也死在他的枪下。身为地方司法长官,希科克击毙过无数亡命
之徒,在不法之徒当中,“野鸟”绝对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名字。

加莱特渐渐感觉到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他发现除了他以外队伍里又
多了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加莱特是用种种手腕和计谋确定自己的权威
的,他总有办法让他的命令立刻得到执行。比利的发号施令却不需要
任何手段,甚至不需要言语。他的行动就是最可怕的命令。只要他拔
枪在手,其他亡命之徒立刻知道自己该跟着干什么,这比任何言语都
更加有效。

很快在牧牛区传出了谣言,说是加莱特准备对付比利了。对于这些谣
言比利象往常一样依旧保持沉默。他并不怎么在意加莱特,但这些谣
言还是唤醒了他少年时的恐惧与绝望。他又回忆起了那个关于他活不
到20岁的预言。在他看来,加莱特本身不过是执行这个预言的工具。
他已经19岁了,正在一天天接近预言的日子,不可抗拒的命运才是真
正让他恐惧的原因。

1878年12月的一天,比利悄然离开了他的团伙。几天以后他出现在一
个以前从来没见过他的牧场,要找一份工作。开始牧场主人看了他瘦
削的体格时不打算雇佣他。但比利要求和牧场主私下单独谈谈。几分
钟后牧场主宣布从今天起牧场上多了一个雇工,而且他享有独来独往
不准任何人打听他的身份和来历的特权。

此后的故事好象进入了布尔斯廷教授的轨道,唯一稍有差异的是结局。
1880年盛夏的某个凌晨,比利从一场难以形容的恶梦中醒来,发现牧
场已经被联邦军队包围。隔着老远比利仍然毫不费力地认出了带队的
地方司法长官赫然就是当年恶名昭彪的盗牛贼加莱特。比利意识到那
个预言终究还是执行了,不过是推迟了一年的时间。他已经21岁了,
再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加莱特带着他惯有的老奸巨滑的微笑和嘲讽对准他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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