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月儿明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阿飞姑娘发表时间:2002-09-21 23:18
八月十五月儿明
爷爷为我打月饼
月饼圆圆甜又香
一片月饼一片情

这首小学一年级的歌,我疑心因为是属调的缘故,所以分外好听。

我的青梅竹马突然来到北京。他很快要转机德国。我们一起长大,同班同学,前后桌。一个为人清正而踏实的男孩子,一直欣赏他。小时候许多男孩喜欢追打女孩子,他从不这样。很多年前他去了德国。我们没有再见面,也没有通信,电话或者E-mail 。突然他来到北京。我到了深夜12点才在北京的三环路上找到他的旅馆。他果然惊喜地微笑着,伸出手,我握住他的手,也笑了。他的手很大。隔了长而远的时空,仍然觉得温暖。我说,今天是八月十五。

我们以前干什么呢,八月十五,吃月饼,吃水果,在户外铺凉席。我会用竹篾扎灯笼,送给朋友们。到了晚上我们点灯笼,四处走动。后来性格顽劣的时候,还自制弹弓,用来射人家的窗户和灯笼。弹弓在我们那里叫“皮射叉”。他笑起来,因为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方言俚语。
但是我们后来不点灯笼,过年也不烧爆竹,因为要预防火灾。
夜深了,我起身告辞。
第二天早起,到旅馆门口等他。陪他吃了馄饨、包子,送他到友谊宾馆坐公车到机场。我说你还记不记得,大一那年放假一起回家,你和另一个男孩子争着帮我提皮箱,结果火车一来,大家就拼命往车上挤,忘了我的皮箱。我于是丢失了我大半的高中旧衣服,两手空空回家了。我说那个皮箱我父母用了十几年都没有丢,我才用半年就丢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他的四环素牙不见了。我们那一拨的小孩,因为医疗条件不好的缘故,长大了都是四环素牙。我说你能不能交我德语。他说教什么。我说,我很喜欢你怎么说。他说,我爱你。我说不是我爱你,是很喜欢。我说爱和很喜欢是不一样的。我说,他妈的怎么说。他说“他妈的”。我用德语大声说,他妈的,我爱你。他妈的。
车来了,我们握手告别。他的手很大。他上车,我在车下挥手。

晚上,洗过澡,穿戴整齐的,我打车去找我男友。
他们不在家。我也想不起是那一层楼了。我在门口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再打过去的时候,他关机。
我用一个信封,装上一支CD口红和一条手工银链,放在他们家门口。我说,多谢他们两年的关照。但仍然希望他与我面谈。

我没有想纠缠。亦不想挽回。我不觉得曾经得到过什么,所以谈不上失去,所以更谈不上挽回。
我只是想问明白。
我承认,我聪明绝顶,但是也异常笨拙。
我母亲教育我,不要接受男孩子的礼物。所以,我不轻易接受男孩子的东西。
而他不一样的。我只接受他的赠馈。因为我知道接受能够令他快乐。满足他恋爱的需要。我亦希望他接受我的赠馈。但是他不要。
我记得那一年,我和夏竹帮她病重的母亲募捐。我们把盒子里的钱倒出来,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数。我记得夏竹说,她觉得其实主动给予别人,比被动接受别人的恩惠,要快乐得多。
她说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她给别人。而不是让别人给她。
我清晰记得她说话时的样子。是的,我们都愿意做给予的那一个。而不是一昧地接受。
如果下一次,还有一个男孩子。如果这个男孩,他比我挣更多的钱。如果他一定要给我礼物,我希望,我只希望他想清楚了,再给我。因为我们要花很大的心血,才会接受一个人,才会把他的赠馈变成心灵上的一种印迹。我们假装是无心的。但这样的一种烙印,不仅是物理过程,更是灼人的化学过程。我们应该感谢那个接受的人。因为他(她)给你爱的机会。
我男友是好善乐施的。大概是在IT行业里做惯了项目,他干练、自信但不专断。他充满自信地给予。他不问我要什么。
他不知道,我在存折里一点一点地存下那点可怜的工资,是因为想让他知道,我希望他,永远不为我所累。
他甚至不知道,有时候,我只是需要他抱一下。我需要他把我抱向他的胸膛。用他全身力气。抱我,紧些,再紧一些。

除了男友书商,和我的导师。书商背离是出于利益。我不会与他纠缠。而导师却不能说是背离。因为不能说导师错了。我的导师老了。他很聪明。但是他分不清楚,哪一位学生是真的尊敬他。不是谄媚的那一个。他责备我。我不看他的眼睛,因为我怕再次伤心。八月十五,我给导师电话,祝他节日快乐。我无话可说。40秒钟,我挂了电话。

我想要。一双新的,亮而干净的高根皮鞋。一支口红,颜色编号302,ROSE RED。我在柜台前,问那个小姐,我说打不打折。
我也想要别人给的。作为一个在外多年的异乡女子,每一年的中秋,我都必须独自度过。

弟弟从广州打电话来。
他说,今天中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
我说我不打。
他问我男友怎么样了。
我说,我们要分手了,他要结婚。
他显然很吃惊,他说,挑,不要理他了。
我说,我不敢和母亲说这件事情。

弟弟说,他想回家。
他说,他在医院里,一个人打四瓶点滴。他说他觉得很HIGH
他说,在打之前,他晕了过去,把医够生吓得够呛。
他说,记得给家里电话。
我弟弟一向比我懂事。但是他仍然不能照顾自己。他觉得非常非常疲倦。

我挂了电话,心里想,我真是一头猪。我不能带我弟弟回家。我却要在一个陌生城市和一个陌生人追问他并不兑现的承诺。我以为那是对得起自己,却不知道别人的手机已关机。多年来,我们孤独地成长,我们在这方面没有任何长进。我们曾经异常坚强,不畏艰难,可是真的伤及我们的,却是一个陌生人随意发布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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