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突然成了问题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桑克发表时间:2006-07-09 12:46
  你有无思想?我问自己。也许有,也许没有。如此不确定是因我对何为思想产生怀疑。以前我对自己说,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现在却有一种声音萦绕耳边:你可能是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思想突然成了问题。
  我心趋于老旧,但酷嗜新学,深知不学即完蛋之理。有人兀自老旧,我虽觉可惜,但依然尊敬他们。这些年来,思想界每每发生争论,我都认真阅读。这些学者之中,崔卫平为我一向敬重,其译哈维尔和米奇尼克均对我产生深刻影响。但这些思想在我诗内体现多少,我不得而知,但我察觉它们已活在我的血液之中,与我原有的信仰紧密相连。像她这样的学者还有多少?我不清楚。但我深知我之触角比较有限,从来不是全部。丁东学术兴趣转移,与文学不告而别,本也无可厚非。其文我也曾细读一些,比较严谨,但这次突然粗率却让我一头雾水。借题发挥,也未可知。
  我有一问:不知他们是否读过我诗?可能从未读过。或许读过,也是不值一提。对此,我只能对自己不满,不能打动他们。虽然我是固执的作者,虽然我屡次表白我从不为读者写作,但是他们如此要求,我仍然觉得有理,虽然我并不打算听从。回到思想,我始终相信,仅仅拥有思想是不够的,它们必定附于词语。我并不欣赏某些先锋作家,绝不是因为思想问题。我也不欣赏某些年轻作家,或因他们的写作存在某些可以改进的问题,或因他们的美学趣味根本不对我挑剔的胃口。他们或许拥有独立的思想,而我未能了解。而更为实际的是,我深知我的欣赏与否对他们而言并不要紧。
  我承认我比较无知,所以必须刻苦自修。或网络,或书卷,下足功夫。我知道我仅是一个诗歌作者,即使思想受益,也不能轻易言说,因为术业确有专攻,但这并不妨碍我独立思考或对某些问题自有取舍。同时,我也承认,某些问题我不能找准命门,这意味思考没有尽头。对当代社会,每个人皆有己念,虽然其中也有共识,但仍须看到,不同之中只有一些构成真正的分歧。严厉的批评,或耐心的讨论,甚至是残酷的教育,仅是分歧的点滴显示而已。某些问题,实质相同,只不过表达方式存在差异。也许就因这一微妙差异,才产生貌似纠葛的问题。再加之专业、角度或立场参与,也便构成复杂性的一隅。
  归结诗歌实践,我必须遵循自己的道路。我从不期望有人同行,我一向以为这是不恰当的心理奢求。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猫。然而这条个人之路,不走者可以反对。我对别人之路也是如此,但我并不阻拦。我不能保证自己是唯一正路,是否为路也需反复而仔细的质询。我的本质是怀疑的,对他者如此,对自身更甚。
  我曾以文学方式做介入工作。不知效果怎样,但那并非我能控制。况且我只能对自己的言行负些责任。是时,我曾竭力吁求更多的参与者,但不参与我也觉是正常反应,因为我知道这不是唯一的选择。若是我友,我希望他保持关注,仅此而已。即便选择正确,每个人也有不做的权利。这是我深知的,也是这么坚持的。但以文学考量,则须筛掉若干作品。即使如此,我也不改初衷,我必须这么做,何况它的文学方式值得实验与改进,由此促成一种新诗类型也有可能。
  反对或差异,是每个人生而得之的自由。尽管反对令我恼火,差异令我不适,但我必须尊重这一现实,因为我的全部努力不过是争取这一时刻。自由表达之间的碰撞肯定会令彼此痛苦,这是代价也是表征,我必须忍受。必须忍受粗暴或野蛮的方式,也必须忍受极端或危险的内容。这一问题的关键就是首先应该尊重自由表达,其次才是与其辩论或斗争。我做过网站,曾经遭遇这样的时刻,这对我不啻是一种道德考验。我非常艰难地度过,尽管它令我悲伤,令我虚无。泥沙俱下本就是自由初期的风景。
  而行为则须严格约束。某些行为,不管出于何种理由何种道义,我都坚决反对。比如暴力,哪怕是对盗贼,也不能还之以暴力。这可能软弱,对此我自己也比较担心,但这是我目前的真实想法,无法逃避。或言,对盗贼施与暴力是一种惩罚,我绝不认同。让我更为担心的是,即使中止他的生命,也不能根除他内心的羁绊。或言,提前施与暴力,可以预防……这里问题更多,奥威尔对此已有精细剖析。我之所以强烈反对暴力,是因童年的经历。我的许多认识来自日常生活,但这并不能阻止我对智慧保持尊敬,因为那也是我所向往的。
  我承认我内心之中存有黑暗的成分,我不能为此开脱。它们或是所谓的人性弱点,或是我必须清除的缺陷。但是某些,我的确是被迫接受,并不心甘情愿。我不得不接受,不得不妥协。这是每个人都可以批判我的地方,我自己也批判自己。我只能尽量避免某些东西的侵扰,但不可能彻底,所以我也就没法监督别人与之彻底断绝。对我来说,批评只是讲述差异,并不鉴别是非。道德鉴别是非,但它却从不允许任何人拥有制空权。从反省自身开始,这就是我的道德之路。
  理论已耗我大量心力,也非我所擅长,故此我只想从作者角度出走,或能发现某些被省略的基本问题。或言他们并非故意,只因篇幅或其他限制,或言语境周密性并非他们掌控,同在屋檐之下我怎能不解垂首?我理解,但我仍然不说他们对文学现状缺少阅读、调查或分析。这些皆是学者本分,他们拥有不做的理由,这些已有骄傲明示。有的学者做了功课,但不满意,我也没法。说实话,我也对一些同行不满,但我绝对不去干涉。这是他们自己的命运。我对自己也不满,但我能做什么?这也是命运,尽管我那么努力,甚至是呕心沥血。这些只对我个人有点意义,对他人丝毫没有。倘若他们觉有,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即使如此,批评仍属必要,但它是否发挥作用则是一个课题。令作者心悦诚服而非反感才是批评的正当追求。对立是容易的,但并非目的,所以才须三思而后行。但愿此次争论能够形成沟通与交流机制。
  或者举例《兄弟》,我亦沿袭,以除孤证之虞。上部某处令我流泪,下部多处令我生气。但这仅是个人之见,我相信这对作者本人毫无借鉴。他怎么做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即使从此消失又将如何?那些失望学者,不过是对作者有所期待而已。何必将期待寄于一人?君不见偌多潜水作者,偌多坠地新丁,或可拣选浏览一过。这不是安慰,而是事实,何况自己也可擎笔实现自己的期待。若是善意,这些尚可作为提醒;若是作者置若罔闻,又将如何?对其他有所秉持者也不会产生任何旁敲侧击之用。对那些无路可走者或许是一种功德吧。文学是冷僻之地,任何涉足者都须小心和仔细。
  某学者批评现在缺少终极意义。我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某某曾责怪终极意义谈得太多。我倒是一直谈论,惹得某友替我担心,觉我尚且年轻就张口闭口谈论似乎不吉。他说的有理,他是为我健康和生命着想。但我必须思考这些问题,这全拜死里逃生的遭遇所赐,随时随地都是晚年,焉能不谈?但我仍然要为某些作者的缺少辩护。他们或因不想,或因认识,皆是人生自由。不谈,能妨碍文学什么?我实在看不出。我倒是谈了,我的诗就一定如何如何?我看未必。文学要求很多,但也有简单一面。写好,仅仅两个字,就足以消耗此去的人生。
  而文以载道早是老生常谈,翻来覆去毫无意义。但我还是罗嗦两句。载道与否全看自身,愿载就载,不愿拉倒。写诗于我有时纯是一种兴趣。现实生活的某一部分我会写进报道或评论,或呐喊或助威,或仅仅是解除自身些许的孤寂而已,不管如何,我都无法将之与文学相勾连。而有的干脆写进日记或是心中。我知道我不是勇士,所以有时什么都不写,任它随风而逝。我也恳求诸位允许我某一时刻的胆怯和游戏。当然我也有写时,但从不是所谓的遵命。我的道是什么?我自己清楚。我的失望不仅对别人,也对自己。因为有限,所以颓废。
  正因思想界、文学界存在问题,所以才有必要讨论。像我这种人,不过是少数而已。本对某些说法毫无兴趣,但若有理有据,即使不对路数,我也应当以之为鉴。而我这些文字,任何人都不必听取,可视为我的自言自语。自言自语正是我的诗歌。它能改变什么?同行布罗茨基说:“诗歌无法让任何事情发生。”我愿意以公民或人的名义去做另外的事情,但这与文学无关。我必须强调自己的社会责任感,这斩钉截铁。但诗呢?它有自己的航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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