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发地热了,空气中淤着各种让人不快的味道。我从地铁里出来,隔着超市发和麦当劳就闻到了香兰草。
懒散的中年闲汉,或是表情麻木的妇女,蹲在路边,面前一个破烂的旅行箱,上盖翻开,里面贴着张A4纸,打印着广告:云南特产香兰草……天然……高效……芳香居室……驱蚊防虫……。
那是些透明塑料袋的小包装,每包大约5克,一团碎干草,染成泛灰的惨绿色,散着无比歹毒的工业香精的味道,一块钱一包。每次我路过这样一个摊子,总是会大怒。闭了气,疾走而过。
十年前我曾住在一栋破败的宿舍楼里,楼下有个院子,加工塑料制品。我每天都看见有三轮车拉来废塑料,那些用过的一次性注射器触目惊心。
是些孩子在那里工作,十六七岁的少年男女,显然没怎么读书,青春活泼,不知好歹。他们把废塑料送进机器清洗,脏水流出来。然后晒干,味道散出来。又送进熔炉,黑烟冒出来。最后新的塑料出现了,各种颜色的塑料袋,印着某某商店,某某超市。
下班了,孩子们跑上宿舍楼,互相笑骂对方的亲娘,他们吃饭,喝酒,夜里打牌,凌晨把粘稠的卫生纸扔到楼下。黎明,楼下的婆娘开始骂,说你们这些小畜生,男的都是流氓,女的都是骚逼。
我想象香兰草的制作,与此类似,但更简陋,一口锅,一领席,染料和香料下到锅里,煮透了草,然后在席子上摊开晾干,装进塑料袋,扎起来,再用针捅几个眼儿。人们默默地不停劳作,平衡着良心和欲望。空气中恶劣的味道像丧事中的哭泣,他们无处躲藏,一言不发。最后是中年闲汉或妇女,破烂的旅行箱,一块钱一包。养家糊口,传宗接代。
隔着香兰草,我相信他们眼中的世界和我所看到的并没有不同。写字楼、出租车、成都小吃、摇滚乐、警察……,这就是生活本身,人人生来平等。
白天我遇到香兰草,心里愤怒,夜里我写BLOG,心里悲伤。我几乎成了个文人,那种知道几乎所有好歹的、无用的、随时准备投机的文人。用各种手段在表达,毫无意义。但我没办法去告诉他们:算了吧,你们也知道,这东西只能在城乡结合部骗骗鼻子不好使的老年妇女。你们从不去市区,因为那里没生意。天哪,你们这么聪明,为什么不去卖盗版福娃?
做晚饭时我又闻到了那味道。是块洗衣服的肥皂。我把它从窗户里扔了出去,扔进了楼下花坛里。一个老太太看见了,迅速拣起来,高兴的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