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让我如此揪心
1、
有一句话是我最反感的：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不讨厌农民，当然，还包括不讨厌他们的儿子。我之所以讨厌这句话，是因为说这话的人和他所处于的特定情境。
总有一些犯事的官员在落网的时候，痛哭流涕之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曾经也是农民的儿子，于是在悔罪书上不惜笔墨的拿自己是农民的儿子说事，奢望法网可以恢恢。
可是，当这些人尸位素餐的时候，有想起过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吗？
2、
今天中午，我打电话去确认某人的身份，他大声说：“我是农民，真正的农民。”
可是他又说已经在88年就农转非了。
我说，按政策，你已经不能享受农民待遇了。
他非常生气，立刻在电话里大吵大闹，问我，到底是什么文件规定的？
我说，文件我是没有的，我只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你找我们领导吧。
他马上收线，下午就找我们领导来了。我后来去汇报工作，领导说：“那人的脾气可真暴躁。”看来，你不把他当农民看待，他很恼火的。
我暗暗庆幸，幸亏这位直性子的农民大哥没再来麻烦我。你瞧他这农民当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呵。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现在农民的子女可以享受真正的九年义务教育了？这位农民大哥的身份一旦得到确认，那他的孩子就可以交50块钱的书杂费读一学期的书了。
50块，是什么概念？一个孩子的新年利市应该都不止这个数目吧？
免除一切学杂费，让义务教育真正成为义务教育，我为普天下的农民，以及农民的儿子们高兴。
3、
我在乡下生活了29年，曾经亲眼目睹过许多怪现象。进城后，我不愿意跟别人提起这些事情，因为，没人会理解，或者同情农民。我最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我的那位爸爸做学校教导处主任的同桌对我说：“你们农民多好呀，种一亩地能收几百斤稻谷，一年收两次，种上十亩地，粮食都没地方放了。”我听了，气闷得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我们家大概种七八亩的水稻，两亩的花生。夏天，最酷热的时候，花生收完了要抢收稻子。妈妈一大早把我们几个孩子都叫醒，胡乱吃一碗白粥，眯缝着眼睛到了地里，太阳还没出来，露水很重，能把裤腿打湿。随着太阳愈升愈高，我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开始腰酸背痛，两手却还是机械的劳动着，心里最盼望的就是妈妈说：“阿玉，你先收工回家做饭去。”
孩子是可以略早一点回家弄午饭。但我们的父母，和地里同样干着活的叔叔伯伯婶子阿姆们，要中午十二点多才收工回家。
农忙是非常紧张的，夏天雨水多，稻谷熟了不抢收回来，一场台风雨，或者河决堤了，那就全完了，即使能收回一点点，也是泥沙夹杂，既不能卖也不能吃，只能喂猪。所以再苦再累天气再炎热，也得坚持在地里一直干活。
晒稻谷也很辛苦，得学会看天色。一家子正吃着午饭，忽然，蹲门口吃的那位发现天空在顷刻间乌云盖顶，马上报警，于是全家都得扔下饭碗出去晒谷坪收稻谷。收完稻谷，雨要是没下成还好，要是下起来了，一身湿淋淋，分不清楚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下半顿饭就很难吃下肚子了。夏天的时候，老天爷还特别爱开玩笑，洒了几点雨，把人们吓得慌做一团，太阳又出来了，那收起来的谷子又得重新摊开来晒，有时候一天折腾个三五回不出奇。最怕的是晒得热乎乎但是没干的稻谷遇上下雨天，连续捂在屋子里，不用几天就发芽了。半年的辛苦也泡汤了。
而这些，都不是最苦的。
4、
在我的印象中，农忙并不是最辛苦的，我觉得缴公粮和定购粮才是让人真正的疲倦。公粮是农业税，无补尝的，定购粮是规定要卖给国家的。那时候，我们家得请一辆拖拉机运粮食，车费还得自己掏。
搬谷子上车的时候，也是全家出动。我和二弟合抬一包，妈妈是抱，爸爸是扛。我的手都酸了。
一包一包的粮食搬上车，应该有几千斤吧，都是要运走的。
我很担心的问妈妈：“我们吃的呢？”
爸爸说：“留了几担。别担心，下半年咱们还能收稻谷的。”
妈妈说：“农民啊，就是这世界上最听话的人。”
那时候，我不大懂妈妈话里的意思。
二弟和爸爸跟车去，弟弟是去帮忙的，因为在粮所门前要排很长的队伍，粮食过秤的时候，也是爸爸和司机叔叔一包包扛过去的，入库也是。所以，需要人看着车上的粮食。
其实我也想跟着去，因为交完了粮食，爸爸手里就有钱了，那是卖定购粮的钱，他肯定会请司机叔叔吃混饨，弟弟也可以沾上一碗。一碗混沌饨，盛载着孩子们一个夏天的梦想。
但是，爸爸不会让我去的，因为弟弟是男孩，将来也得像爸爸那样勤勤恳恳地种粮食，然后老老实实地扛进国库。
爸爸说：“得让你弟弟从小开始锻炼。”
我二弟后来做医生去了。他在农村唯一学会的农活是放牛，他一直没去学拉犁耙，也许是爸爸故意不提这事情吧。二弟6岁的时候，手里就拉着一条牛绳了，即使是读小学了，还是要在放学后去看牛。妈妈回忆他小时候放牛的情景，总喜欢这样说：“那时候他才多大啊，下雨的时候都可以站到牛肚子下边躲雨。幸亏咱们家的牛都很温驯。”
5、
我至今亦不曾厌恶过劳动，但是，无休止的劳动和贫穷，让小小年纪的我就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的绝望。
那时候我常常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为什么我会是农民？而且，居然是天生的。
绝望的感觉也没有使我像一般的作家喜欢瞎扯的那样：孩子，为了将来不做农民，努力读书吧。
我没有。我读书一向很懒散。因为，我很清楚爸爸不一定让我读中学，即使考上了也很难说。我终于熬到小学毕业，学费几乎每学期上涨一次。我幸运地考取了镇里的初中，我们班四十多同学，能上初中的，只有四个。爸爸让我读下去，我就去了，自己骑着外公给的破自行车去中学报名，出门上路不一会，连人带车摔倒了，一头栽进路边的水沟里，除了一额头的泥巴，好在没受什么伤。原来这破自行车的刹车不大灵。
初中的学费，一开始那个学期是九十多吧，到我毕业的时候，好象是几百了。毕业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考虑什么理想什么职业，只是挑收费最便宜的离家最近的一所中专学校填进第一志愿里。还好，我又一次考取了，爸爸咬着牙让我念完中专，是因为我可以很快出来工作，吃上皇粮，不用做农民，而且还能赚工资帮补家计，继续支持弟弟妹妹念书。我于是一直遵照着爸爸的意愿生活着，转眼，就是十年。弟弟读完大学，妹妹继续。我有责任，也有快乐。
我一直以来对学校的功课不大热心，倒是喜欢看杂书。生活在农村，想看书可不容易，我把我当时能看到的书都看完了。我妹妹也是。她甚至在小学三年级就偷偷写小说了，写一个人忽然去了蚂蚁国历险，故事情节曲折紧张，想象力超凡脱俗。我津津有味地窃取了她的秘密。偷看完她的小说，我悄悄放回原处。后来我逼迫她考取了外语系，我不希望她写下去。人怎么能靠幻想生活呢，更何况，还是农民。做农民，已经是种苦难了，做一个有思想的农民不是更痛苦吗？
6、
许多年前，因为工作关系，我在山村里睡过危房。台风一来，领导就督促我们晚上不要睡得太死，或者干脆几个人一起搬到较坚固的办公室去睡桌子，男的一边，女的一边。那时候我心里并不害怕，却常常想：“一觉醒来，屋顶不见了多好啊”，想着想着就笑。
我曾经去过一条破落的小村庄，向一位佝偻着身子的中年汉子讨要他欠了几年的子女的学费。他之所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是因为欠债太久了。
他说：“收了稻子，卖了就去交钱。”可他总是交了旧债欠新债。
而我，不过是无奈的奉命行事，并且自己的薪水无多，大姑娘家家的，连口红是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
一个农民家庭，仅仅依靠种几亩薄田，糊口还可以，想读书，确实是困难。我看见过很多农民的子女，小学没读完就出外打工去了。
当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最流行的理想是建设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们的语文老师向我们描绘20年后的幸福生活如何如何的时候，我同样的在想：什么才是实现四个现代化？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终于置身于当年所幻想的时代。
已经算是小康社会了吧，半文盲却还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这到底是谁之过？
7、
去年某日，我回乡下，妈妈提起，现在种地不但不用交公粮余粮，国家还有补贴。
今年，正式免除小学、初中的学杂费，只收几十块的书薄费。
2006年9月28日，这一天下午，我打着一把阳伞，挡住午后的阳光刺眼，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我想起那个人大声地对着我的耳朵说：“我是农民，真正的农民！”
我想起了我的农民兄弟。
我心里说，早该如此了。
有一句话是我最反感的：我是农民的儿子。
我不讨厌农民，当然，还包括不讨厌他们的儿子。我之所以讨厌这句话，是因为说这话的人和他所处于的特定情境。
总有一些犯事的官员在落网的时候，痛哭流涕之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曾经也是农民的儿子，于是在悔罪书上不惜笔墨的拿自己是农民的儿子说事，奢望法网可以恢恢。
可是，当这些人尸位素餐的时候，有想起过自己是农民的儿子吗？
2、
今天中午，我打电话去确认某人的身份，他大声说：“我是农民，真正的农民。”
可是他又说已经在88年就农转非了。
我说，按政策，你已经不能享受农民待遇了。
他非常生气，立刻在电话里大吵大闹，问我，到底是什么文件规定的？
我说，文件我是没有的，我只是按照领导的指示办事，你找我们领导吧。
他马上收线，下午就找我们领导来了。我后来去汇报工作，领导说：“那人的脾气可真暴躁。”看来，你不把他当农民看待，他很恼火的。
我暗暗庆幸，幸亏这位直性子的农民大哥没再来麻烦我。你瞧他这农民当的，还真是理直气壮呵。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现在农民的子女可以享受真正的九年义务教育了？这位农民大哥的身份一旦得到确认，那他的孩子就可以交50块钱的书杂费读一学期的书了。
50块，是什么概念？一个孩子的新年利市应该都不止这个数目吧？
免除一切学杂费，让义务教育真正成为义务教育，我为普天下的农民，以及农民的儿子们高兴。
3、
我在乡下生活了29年，曾经亲眼目睹过许多怪现象。进城后，我不愿意跟别人提起这些事情，因为，没人会理解，或者同情农民。我最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我的那位爸爸做学校教导处主任的同桌对我说：“你们农民多好呀，种一亩地能收几百斤稻谷，一年收两次，种上十亩地，粮食都没地方放了。”我听了，气闷得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我们家大概种七八亩的水稻，两亩的花生。夏天，最酷热的时候，花生收完了要抢收稻子。妈妈一大早把我们几个孩子都叫醒，胡乱吃一碗白粥，眯缝着眼睛到了地里，太阳还没出来，露水很重，能把裤腿打湿。随着太阳愈升愈高，我的呼吸愈来愈困难，开始腰酸背痛，两手却还是机械的劳动着，心里最盼望的就是妈妈说：“阿玉，你先收工回家做饭去。”
孩子是可以略早一点回家弄午饭。但我们的父母，和地里同样干着活的叔叔伯伯婶子阿姆们，要中午十二点多才收工回家。
农忙是非常紧张的，夏天雨水多，稻谷熟了不抢收回来，一场台风雨，或者河决堤了，那就全完了，即使能收回一点点，也是泥沙夹杂，既不能卖也不能吃，只能喂猪。所以再苦再累天气再炎热，也得坚持在地里一直干活。
晒稻谷也很辛苦，得学会看天色。一家子正吃着午饭，忽然，蹲门口吃的那位发现天空在顷刻间乌云盖顶，马上报警，于是全家都得扔下饭碗出去晒谷坪收稻谷。收完稻谷，雨要是没下成还好，要是下起来了，一身湿淋淋，分不清楚到底是雨水还是汗水，下半顿饭就很难吃下肚子了。夏天的时候，老天爷还特别爱开玩笑，洒了几点雨，把人们吓得慌做一团，太阳又出来了，那收起来的谷子又得重新摊开来晒，有时候一天折腾个三五回不出奇。最怕的是晒得热乎乎但是没干的稻谷遇上下雨天，连续捂在屋子里，不用几天就发芽了。半年的辛苦也泡汤了。
而这些，都不是最苦的。
4、
在我的印象中，农忙并不是最辛苦的，我觉得缴公粮和定购粮才是让人真正的疲倦。公粮是农业税，无补尝的，定购粮是规定要卖给国家的。那时候，我们家得请一辆拖拉机运粮食，车费还得自己掏。
搬谷子上车的时候，也是全家出动。我和二弟合抬一包，妈妈是抱，爸爸是扛。我的手都酸了。
一包一包的粮食搬上车，应该有几千斤吧，都是要运走的。
我很担心的问妈妈：“我们吃的呢？”
爸爸说：“留了几担。别担心，下半年咱们还能收稻谷的。”
妈妈说：“农民啊，就是这世界上最听话的人。”
那时候，我不大懂妈妈话里的意思。
二弟和爸爸跟车去，弟弟是去帮忙的，因为在粮所门前要排很长的队伍，粮食过秤的时候，也是爸爸和司机叔叔一包包扛过去的，入库也是。所以，需要人看着车上的粮食。
其实我也想跟着去，因为交完了粮食，爸爸手里就有钱了，那是卖定购粮的钱，他肯定会请司机叔叔吃混饨，弟弟也可以沾上一碗。一碗混沌饨，盛载着孩子们一个夏天的梦想。
但是，爸爸不会让我去的，因为弟弟是男孩，将来也得像爸爸那样勤勤恳恳地种粮食，然后老老实实地扛进国库。
爸爸说：“得让你弟弟从小开始锻炼。”
我二弟后来做医生去了。他在农村唯一学会的农活是放牛，他一直没去学拉犁耙，也许是爸爸故意不提这事情吧。二弟6岁的时候，手里就拉着一条牛绳了，即使是读小学了，还是要在放学后去看牛。妈妈回忆他小时候放牛的情景，总喜欢这样说：“那时候他才多大啊，下雨的时候都可以站到牛肚子下边躲雨。幸亏咱们家的牛都很温驯。”
5、
我至今亦不曾厌恶过劳动，但是，无休止的劳动和贫穷，让小小年纪的我就感觉到生活是如此的绝望。
那时候我常常在想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为什么我会是农民？而且，居然是天生的。
绝望的感觉也没有使我像一般的作家喜欢瞎扯的那样：孩子，为了将来不做农民，努力读书吧。
我没有。我读书一向很懒散。因为，我很清楚爸爸不一定让我读中学，即使考上了也很难说。我终于熬到小学毕业，学费几乎每学期上涨一次。我幸运地考取了镇里的初中，我们班四十多同学，能上初中的，只有四个。爸爸让我读下去，我就去了，自己骑着外公给的破自行车去中学报名，出门上路不一会，连人带车摔倒了，一头栽进路边的水沟里，除了一额头的泥巴，好在没受什么伤。原来这破自行车的刹车不大灵。
初中的学费，一开始那个学期是九十多吧，到我毕业的时候，好象是几百了。毕业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考虑什么理想什么职业，只是挑收费最便宜的离家最近的一所中专学校填进第一志愿里。还好，我又一次考取了，爸爸咬着牙让我念完中专，是因为我可以很快出来工作，吃上皇粮，不用做农民，而且还能赚工资帮补家计，继续支持弟弟妹妹念书。我于是一直遵照着爸爸的意愿生活着，转眼，就是十年。弟弟读完大学，妹妹继续。我有责任，也有快乐。
我一直以来对学校的功课不大热心，倒是喜欢看杂书。生活在农村，想看书可不容易，我把我当时能看到的书都看完了。我妹妹也是。她甚至在小学三年级就偷偷写小说了，写一个人忽然去了蚂蚁国历险，故事情节曲折紧张，想象力超凡脱俗。我津津有味地窃取了她的秘密。偷看完她的小说，我悄悄放回原处。后来我逼迫她考取了外语系，我不希望她写下去。人怎么能靠幻想生活呢，更何况，还是农民。做农民，已经是种苦难了，做一个有思想的农民不是更痛苦吗？
6、
许多年前，因为工作关系，我在山村里睡过危房。台风一来，领导就督促我们晚上不要睡得太死，或者干脆几个人一起搬到较坚固的办公室去睡桌子，男的一边，女的一边。那时候我心里并不害怕，却常常想：“一觉醒来，屋顶不见了多好啊”，想着想着就笑。
我曾经去过一条破落的小村庄，向一位佝偻着身子的中年汉子讨要他欠了几年的子女的学费。他之所以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是因为欠债太久了。
他说：“收了稻子，卖了就去交钱。”可他总是交了旧债欠新债。
而我，不过是无奈的奉命行事，并且自己的薪水无多，大姑娘家家的，连口红是什么味道的都不知道。
一个农民家庭，仅仅依靠种几亩薄田，糊口还可以，想读书，确实是困难。我看见过很多农民的子女，小学没读完就出外打工去了。
当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最流行的理想是建设祖国，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们的语文老师向我们描绘20年后的幸福生活如何如何的时候，我同样的在想：什么才是实现四个现代化？
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终于置身于当年所幻想的时代。
已经算是小康社会了吧，半文盲却还源源不断地被制造出来，这到底是谁之过？
7、
去年某日，我回乡下，妈妈提起，现在种地不但不用交公粮余粮，国家还有补贴。
今年，正式免除小学、初中的学杂费，只收几十块的书薄费。
2006年9月28日，这一天下午，我打着一把阳伞，挡住午后的阳光刺眼，行走在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我想起那个人大声地对着我的耳朵说：“我是农民，真正的农民！”
我想起了我的农民兄弟。
我心里说，早该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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