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夏天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阿飞姑娘发表时间:2006-10-04 11:35
(一)
日喀则。难道不是妖孽丛生?
到了扎寺.一个小喇嘛,日日看守着世界上最大的强巴佛.那个佛真的好大。好大。喇嘛好小。很和善.相视而嘻.
我们坐在大殿前,晒太阳。一只猫爬上楼梯.几个喇嘛在聊天.
你从哪里来的?
......
一个人来西藏?
......
来做什么?
......
对西藏印象怎么样?
......
最后我说,扎西再见.他正在给旅游者和拜佛者,拉开厚厚门帘:请进,请进,再见!

(二)

而我终于也去旅行了,是很轻率地.临时地,即兴地决定的。既然有这么一个机会。我总是要浪费自己的时间的。不在北京,不如在其他地方虚度。我们的时光是这样虚度过去了。想来我的前半生,是靠轻率来做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经过脑子。不学习,不经营,不记得,飘忽,恍惚,许多决定。包括爱。是这样了,注定了,被陌生人所伤。才华横溢、日理万机、瞬息万变的陌生人,也就如此,敢无视于我,无视我过人的傲慢,谦卑象呼吸一样轻。
已经是不爱你了。想起过去,也不是真的爱你,不过是以为你会爱我罢了。我自己说不爱,说得这样轻易,没有负担,也是令我自己惊讶的。这是后来了。

记得你第一次来北京,那天是元旦。下了一场小雪,我们在圆明园走,还有那一场电影。记忆当然相对美好些。我忽然感到,自己太薄弱,太容易被攻破,又太寂寞,又没有人告诉我如何抵抗软弱。似乎很轻佻.我只是没脑子,什么都不顾一切.。
甚至想过结婚。不过是相处了三天。刚开始有过很奇特的想法,就是怎么说服我父母.我也很天真地想过,如果不和你结婚,我也不知道和谁结婚,和你还是可以的,至少下半生我们都很容易老。。。。。。我只需在书房里替你抄书,默不作声,在房事过后,到另一个房间安睡。早上起来,你会看到我在窗前,梳妆。这时候你会回到你30岁的时候,和一个丰腴的粉子恋爱。她没头脑却有心机,带着年轻时候的单纯和不顾一切。你只爱了一次。后来的女人,都不是那样的了。

于是我等着慢慢被了解。不过你是艺术家我是跟不上的,更何况——缺少风情,和美。
不喜欢你后,我就真的把你看成了一个老人。我忽然想起,无论如何我是会犹豫的,我会惧怕你的老。
当时看到你不来看我。我天天盼着下雪,以为这样后,你会来看我。一个人的疯病要延续到几时?直到夏天来临。我才知道北京已经很久不下雪了。

(三)
如果一个人可以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样的想法,是不是太天真了?
如果一个人,一直都很天真,是不是一种罪过?
一边是理想,一边是欲望。我没有那么纯粹。
我的欲望也不过是,几条裙子,一个家。
一个安稳的家。
可以很幸福,很稳定。很世俗.
做一个,有着自己房间的音乐人。
我那么害怕,一无所有。

我喜欢吃三文鱼.喜欢买漂亮的内衣.很少用香水.

我喜欢偶尔和朋友相聚,然后远远地思念她们.
我想做一个坚定的人。但是我太不自信,太不坚定。
一会做这个,一会做那个,哪一样,都不大成功。
他们以为我贪心,其实不是。
我一直想在生活里,找到平衡点。
甚至跑到拉萨。
跑到很远的地方。
我为什么总不肯面对自己.
不肯正视自己的失败。
一直靠着侥幸和朋友的恩宠过日子。
长满脸的坏包,照艺术照.
青春这样度过。
生涩之极.
狼狈.不堪.
羞耻,不堪.
性格里危险重重,却从不使用.
我是无害的。甜美的。
不喜欢照相,不喜欢留影,不喜欢买纪念品。连出去看一看阳光,都会很懒得。
我从来没有男朋友们的照片,也没有过四处游荡的痕迹。没有人认识他们,他们前后错开,彼此也相互不认识。

(四)
那天吃了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然后去了色拉寺.色拉寺人很少。我用的是昨天的票.
等到了三点多辩经,看了那些喧闹的喇嘛,半日.忽然发现一个好看的喇嘛.。我端着相机照他的脸,他很文静的样子,有时也笑,鼻子有些高,眼睛细长,牙齿洁白,笑起来毫无心机。我知道喇嘛是有好看的,却不知道好看到这样无邪的样子.

我过去与他说回话。他也不会说汉话.叫了另一个喇嘛过来,我们三个人说起话来。他依然是文静礼貌.我留了他的地址,说要给他送东西的.他的名字叫罗桑尕旦,24岁,还给我留了手机.我只和他说话,只觉得这样的一个漂亮人,终生是要侍奉佛的了,心里就生出许多无端的怜惜来。
我们说话的时候,旁边有个保安摸样的人,有些粗壮,很不悦的样子,大概是怕喇嘛和女人说话太多把。我刚认识的一个同伴,是一个韩国人,就帮我照了许多照片.我觉得自己居然能够和一个这么好看的人照相,心里真的是感激得不行了。就怕自己的浊气,冒犯了他。



(五)
我终于大着胆子,告诉窦唯:
那天夜里,车穿过可可西里,月光下,雪峰们在一片银灰中沉默,天和地非常大。非常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于是终于有一天,他肯见我。
他肯见我又有什么用?还有谁要关心一个不合群的音乐家?
你听了我的音乐了吗?他问。
听了。
感觉怎么样?
挺好听的。
两厢无话。

6年前我就听过那张叫雨吁的唱片,看他和译乐队在礼堂演出。他的音乐沉着安静,他很少唱,每唱完一句,他就退后一步,好象要远离自己的声音似的。
我更喜欢,6年前的方式。我还不是一个记者。穿着蓝色裙子穿过后台去找他。给他递一个用四轨机录的乐队小样,努力笑一笑,然后逃也是地转身走了。6年前,我们异常生猛,却非常温柔。
对坐四个多 小时,他少讲话,我也不问。语言永远不是最好的交流的方式。我无法和他交流,那是两个世界,两个高度。我远不及他的胸怀。
他不说话的时候,安静地象一座山。他有这样的力量。
他很象我们的童年,沉默的,内向的,敏感的,童年。
忽然,他粲然一笑,说,我们来玩吧。他穿过门帘,坐下开始弹钢琴。一边弹他一边回头,微笑着,有些腼腆的样子说:你。。。。唱呀。
那一瞬间,我魂飞魄散。

我想,一定是因为我不能够开口唱歌,所以,我千里迢迢,穿越青藏公路,取道西宁,回到北京,沐浴更衣,前去拜访,却失去了唯一的采访机会,丧失了邀功的可能。

(七)
昨夜疼醒,右脚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高跟鞋,它自己象一个闹独立的省份,血液迂堵着,在哪里疼着。那时候我隐约想起了拉萨,我感到我要回到那里,回到那里懒洋洋的阳光里,那些温吞的秋天,一个流浪的主唱,微笑着,要给我弹琴。我又睡过去。

图书馆。是另一个灰色地带。和那个幼年时期的防空洞一样,它是记忆的交界。在第17个书架那里,关于魏晋南北朝的文献资料。你一直去那里查找论文资料。我只消跟着你就够。那是一件耗费精力的事情,我殚精竭虑,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我才能找到机会。阳光从窗户斜着打进来,那些书架们在地下留下了灰色的阴影。就在那些阴影里面。我远跟随着你,等你走进阴影,在阳光照射不到你的时候,我可以打开你的记忆。你最初爱的人,他远在法国,在印度支那,在任何一个偏僻的角落,他卖掉心爱的琴,和心爱的女人浪迹天涯,你知道,此生你们难以再重逢。这从来不是一个浪漫的故事,是你一相情愿。你因为惧怕人们不爱你,所以惧怕了整个世界。这是你一生痼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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