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最牛摆的小说《梁胖子不见了双脚》即日连载。。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6-12-02 20:25
梁胖子不见了双脚
断断续续,历时一年半,终于搞掂了它。
中国最牛摆的小说,《梁胖子不见了双脚》即日连载。。
若不是最牛摆的偶就封笔,偶再不写小说鸟。各位看官掌声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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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胖子不见了双脚》

{献给我的父亲}

引子

  这些年,我们桶城人民的生活越来越好,好的标准就是人们的身体越来越胖,越来越像一只倒扣着的木桶能随着欲望自由自在地挪来挪去,比如梁庆耀这些年的横向发展就算得上一个范例。
  梁庆耀现在是一家大型装饰工程总公司的老板,他两年前就在我们这个名叫郦高王府的社区,购置了一套300多平米的居室,装修豪华考究,用他自己的话说,他要以身作则走在行业的前端。
  梁庆耀与我是邻居。不过我的居室小之又小,但也紧凑、舒适,功能齐全。
  我主要是看中这里能够深居简出的环境,而且它可以实现我内心无限的攀附权贵的虚荣心理。到目前为止,我不能正确地对我的这种心理做出评价。
  十二年前我与父亲争执拂袖而去,今天在桶城靠写字谋生。我总能在上午写字欲望最盛的时刻,从窗户口望出去,看见对面梁庆耀的门窗紧闭。但是在我傍晚出门去准备和朋友们喝酒聊天时,又会看见他和漂亮姑娘坐在大奔里,在社区从我的身边疾驰而过!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很长的时间,大概有一年左右,他身边的漂亮女人总是不停地变换。
  我尽量漠视梁庆耀这类人的存在,但是我又总不由自主、清晰地浮现出坐在大奔里的梁胖子的情形:他的身体实在阔绰,肥胖得使大奔的空间显得寒酸,肥胖得使他旁边的小姑娘越发显得漂亮和性感。他们坐在一起,就像一只大松狮与一只小鹿犬温柔地坐在一起,他们无限明了的情形,使得瞥见的每一个人的眼睛,像是罩着了一个放大镜,目光的焦点很容易找到他们各自的特点和优势。
  可是最近梁庆耀的出行,似乎有了很大变化。他基本上一天到头,哪里都不再去了,一个中年男人像一个老头儿一般地,终日坐在家里客厅的躺椅里。他回想着过去的种种往事,显得忧心忡忡。
  在这里,必须补充几句。自从和梁庆耀做了邻居,他或多或少地影响了我。也许人和人之间的影响本是不可避免。也就是说,我认识他之后有一部分精力跑到他那里去了。从某种程度讲,他这个人倒挺让人喜欢的,如果说不喜欢吧,也可以……怎么说呢,算得上挺感兴趣。
  我在社区会所的活动厅里,已经不只一次见过他。那时,尽管他和现在的胖没有什么区别,但和现在的气息很不一样。我记得他以前肥硕的身体如果行走,能产生一股旋风一般的急流,能让同时在他身边的人产生一股寒意。我们社区里所有的人都好奇,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我和画家村的老木在喝酒时多次聊起过他。
  我是我们社区里最了解他传奇的人,因为除我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也没有人有兴趣去聆听。他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实力派的人物。他的过去鲜为人知,将来未知。他的生命还延续着。

第一部分 后沙峪

一 

  太久了,梁庆耀自己都快忘记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老地方了。他早把那个名字忘记。也许不是忘记,而是我们桶城人民的生活,实在是变化太快。他只能在人生某些有限的时刻才能想起。
  梁庆耀以前生活的地方,或许是一个城市,或许它是一个乡村,总之,它很像一个城市与乡村相结合的地方。在离家三百米的地方,有一块老旧的石头,上面写着斑驳的三个字:后沙峪。
  这个地方无论在什么时候,梁庆耀倚在门口都能听得见汽车呼呼跑动的声音。但是现在梁庆耀却不能确定,那时汽车是从乡村跑到后沙峪的,还是从另一个更繁华的地方跑到后沙峪的。因为他们那个地方每天也都人群芜杂。离开写着后沙峪的石头,走出不到五百米,便是一片广漠,只能靠汽车才能把人拉到另一个人头攒动的地方去。后沙峪一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密密麻麻、土里气里的楼房,另一头是遥远得只看见天际线的茫茫虚空。
  梁庆耀不能知道这个地方的准确称谓——它是否真的就叫石头上所写的名字“后沙峪”,他不能深究。但是这是他记忆开始的地方,他整整在这里生活了十五个年头。他的童年,他年轻的梦在那里。其他的二十个年头,包括现在,梁庆耀是从后沙峪走出的,经历了无数的颠沛流离。
  另外据说后沙峪早在北宋就存在。梁庆耀是梁灏的后裔,就是那个传说中善读书、屡考屡不中、八十二岁终中状元的梁灏的后代。即便如此,时隔久远后沙峪早失去读书的传统。人们依旧读书但怀着各自不同的态度。
  梁庆耀的母亲汤玉兰认为,后沙峪是非常养人的地方。但他们一家却在那里度过了最尴尬的时光。
  母亲汤玉兰非常自豪地告诉梁庆耀,在一九七零年,他诞生于后沙峪。母亲说他出生时肥硕得像块猪的后臀肉,兴奋、结实地砸在了一家人的面前。
  梁庆耀当时的体重是五公斤,的确惊人,这个体重的具体数字在后沙峪没要到三天,就在周围半径五公里的范围之内,人们惊奇和愤怒地知道梁庆耀已经真真切切地来到了这个世界。他们认为,梁庆耀的重量让后沙峪的天空,少有的光亮再次暗淡了不少。梁庆耀一出生就是个小胖子。这多少该和遗传有点关系。
  至于他的出现到底有没有让后沙峪的天空暗淡,我和我们社区所有知道他经历的人一样,现在还不能完全衡量。“天空的暗淡该是所有人的暗淡,岂非我所能为。”这是成年后梁庆耀常说的一句话。
  梁庆耀的父亲梁志豪,是后沙峪人民医院的院长,他有着非常强壮的体魄。他当时看见梁庆耀健硕的小模样,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说:“这娃儿真结实啊,跟他父亲我一样结实哦,哈哈……”
  汤玉兰说梁庆耀当时的确胖得像个肉墩儿,她这样向后来的少年梁胖子求证:“你父亲抱着你这么一团肉,我看见他第一次在哈哈大笑的时候,显得正襟危坐,他第一次因你的分量而笑得庄重哩!”
  梁志豪姓梁,栋梁的“梁”,不是高粱的“粱”,这是后沙峪姓得最多的一个姓。
  同样,这也是一个非常难以书写的姓氏,以至后来梁庆耀小学阶段,经常把栋梁的“梁”写好之后,再画蛇添足涂成高粱的“粱”。但梁庆耀还是改不了一个事实——他必须跟他的父亲一个姓,梁志豪姓了栋梁的“梁”,自然他也得是这个“梁”。
  梁庆耀的母亲说,他们在小胖子生下来不到一周的时间里,便给他取了这个非常庄重的名字:梁庆耀。出生的那天刚好是国庆节,梁志豪想让小胖子光宗耀祖,他和梁庆耀的母亲便一人想了一个字凑足了这个胖儿子的姓名。
  “梁庆耀”,这个名字他用了三十五年,至今没有觉得有什么别扭的地方。虽然它不如梁启超、梁思成,或者梁朝伟、梁咏琪这般名声显赫、动容、充满领域内的星光感,甚至也不如传说中祖先梁灏那样令人志气鼓舞。但是,梁庆耀也一天都没有觉得过自卑。非但没有自卑,梁庆耀觉得身份与地位和他的体重一样,逐日递增。从头到尾,他肯定是一个实力派。
  而事实是,在这之前,梁志豪已经是一个实力派了。

二 

  在后沙峪,梁庆耀家算是比较有钱和有权的人家。这一切皆仰仗了父亲梁志豪。
  正如我们所知,梁志豪是后沙峪人民医院的院长,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职位(现在的梁庆耀觉得它非常的小),在梁庆耀刚刚懂事时却发现父亲的权利让很多的人敬畏。父亲为全家赢得了很多尊崇的目光,赢得了许多实在的MONEY。
  原因很简单,在后沙峪再也没有其他医院像他父亲的医院那样设备先进、像模像样了,其他的“医院”基本上只能用“诊所”来点睛概括。而人的一辈子又或多或少地注定要生很多病的,那么,人们一旦得病,特别是严重的疾病,他们就必须像梁庆耀仰仗父亲一样,崇敬地住到他父亲的医院里来。这种非常必然的想法本来没什么可值得非议——病人求医,天经地义。但关键就在于,人都有一些非常古怪的想法:他们觉得只有“付出更多”才能享受到更多的“安全”。
  比如梁庆耀中学的校长王理群、伙伴蒋二毛的董事长爸爸蒋道义,以及西街头那家在电炉厂当秘书的冯莲莲小姐,他们总是在生一丁点儿小毛病的时候,就央求梁志豪给他们最好的床位和最佳治疗的方案……估计是由于梁庆耀父亲身体结实的原因,他总是满口答应他们。但是梁庆耀并未观察到父亲做出过积极的反映。
  梁庆耀曾问父亲:“老爸,你答应人家的事情,为啥子不见你行动呢?”
  他说:“憨娃儿,你晓得个啥子,等你大了就明白了,哪个人的行动是白行动的?傻娃儿一个!”
  于是梁庆耀总能目睹在父亲行动之前发生的那些天经地义的事情。
  在这些事情中,往往是梁庆耀看看某某悄悄地和母亲寒暄了,然后塞了好烟、好酒在母亲手里。如此,某某们就会立即享受到梁志豪下达了的治疗方案,以及他对他们生命的恩赐。
  这种情况有时也波及到梁庆耀。梁庆耀在回家的路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往他的书包塞东西。那些对梁庆耀父亲有所求助的人,一看见梁庆耀就立即会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向梁庆耀热呼:
  “哎,庆耀乖啊,下学了啊,这是你爸叫咱给他捎的东西,你带回家去吧!”
  这个时候梁庆耀的脑子里就会很自然地联想起他曾在书里阅读到的服务行业的“亲切服务”:大饭店里开车门的泊车人员,在客人驾车到达时,他们总故意倒退几步,然后小跑着奔过去开门,以显示自己服务的殷勤。梁庆耀觉察到在自己身边原来也有着这样类似的例子,他深深地感到了生活的有趣。
  通常那些人有求于梁庆耀父亲的人,并不等梁庆耀回答,就会把东西武断地装进他的书包,然后摸摸他的头,说明他(她)是他的陈叔刘伯孙阿姨或者王婶,并叫梁庆耀赶紧回家去。奇怪的是,往往在这时梁庆耀能清晰地听见他们在背后不远的地方,小声呵斥:
  “这个小梁胖子,小肥猪崽!”
  梁庆耀总以为他们只是在对自己肥胖的身体取笑,所以他并不反驳。梁庆耀坦然地接受,他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胖子。而且当一句同样的话越来越多地重复时,人都会慢慢地习惯。梁庆耀觉得“习惯”这件事,对锻炼他的脾气有了很大的好处,所以那个时候梁庆耀沉默不语,只稍微带一点的轻蔑的微笑。梁庆耀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背地的骂声与当面微笑的八颗牙齿,带给了他画面上的巨大反差!
  “他们想怎么表示就怎么表示吧,那是他们的自由,反正这都不是我主观愿望的事情。”通常梁庆耀都会这样想得开,“我只是父亲的一个小邮差。”
  他不是一个经常性的小邮差。梁庆耀知道一般通过他来完成这样的任务的人家,如果他们是正面去找父亲的话,他父亲未必会搭理他们,所以梁庆耀有时候也是出于可怜他们而沉默不语,梁庆耀觉得还是帮助了他们哩。
  在收了人家的东西之后,基本上要不了两天,梁庆耀就会听见父亲对母亲说:“明天我又要给人亲自做手术了!”
  这时梁庆耀的母亲就会紧追:“那,他给你多少钱了?最好是现钱,你看看咱家的那堆烟酒都有啥用处!”梁庆耀的母亲也很胖,她说这话的时候显得非常的澹定。
  总之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形。梁庆耀慢慢地体味到了父亲的权利,也慢慢地体味到他们家的家境确实因为父亲要比别人优裕。但是他的父母亲并不满足这些优裕,他们对物质的追求在一个劲儿地拔高。
  不过到了后来,梁志豪开始不再收人家钱财了。这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他觉得那点钱财的数量确实太少,他已经厌倦了他们的招式;二是他觉得这种方法本身笨拙,容易出事;三是梁志豪说他们家的生活不需要别人零星细雨般的滋润,这太像是接济了。梁志豪在这件事情上变得越来越成熟,越来越意气风发地回绝那些有所求的人。这曾让梁庆耀很是高兴和扬眉吐气了一回。
  梁志豪对病人的态度保持着模式化的热情。
  但有些反差令梁庆耀相当不解。比如那个在电炉厂当秘书的冯莲莲小姐,梁志豪既没收过她的好处,非但没收过她的好处,还连诊费也给她免了。父亲给梁庆耀的理由是,她是街上一位遗孀的女儿,不容易,应该得到一点照顾的。这让梁庆耀开始觉得父亲的伟大。所以一次当梁庆耀看见父亲在夜间探望冯莲莲的病房时,他在心里对父亲表示过高度的赞赏。但是一个奇怪的事还是在这年的冬天发生。

  梁庆耀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九八四年的冬天,深夜了,他一个人待在父亲的医院里等着和父亲一起回家。父亲叫他在有暖气的墙上靠一会儿,说他去看看冯莲莲就走。
  大概十一二点钟的样子,梁庆耀靠在墙上昏昏欲睡。但是在庞大的带着药味的医院里,梁庆耀是怎么都不能入睡的。梁庆耀能清晰地感到头发在墙壁上摩擦的声音,感到心脏像是在一条幽暗的隧道里弹跳,他半张着眼睛看见父亲在走廊的尽头进了冯莲莲的房间。
  可是,梁庆耀困顿得更加厉害了。
  梁庆耀站起来,在过道里来回不停走了起来。估计是由于他体重的原因,梁庆耀站起来以后的感觉比坐着更能体味到深层的疲乏。
  于是,他慢腾腾地朝着父亲进去的房间移了过去。在门口他看见了门板上面的号码是“3115室”。当梁庆耀正准备推门进去之时,他突然看见窗户里,父亲的影子和另一个人女人般柔弱的影子紧紧地抱在了一起,他们抱在一起缓慢地蠕动,好像有嘴唇在巧妙地咬合,甚至梁庆耀能看见那女人的乳房被父亲的身体挤得扁扁的,然后他们歪歪地倒了下去。
  梁庆耀拍了三下门,但是并未听见里面有什么动静。他再贴着玻璃窗户看了,然而里面却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了,一片白晃晃的什么也没有!
  梁庆耀把门打开,迈进了半步,仍然什么也没看见。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也没有看见有什么异样的现象。
  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恐慌,赶紧退出房间,在过道里大声地呼喊父亲。
  整个楼层里没有应答。
  他一边继续喊着,一边朝着刚才坐暖气边的方向奔了过去。当跑到过道的另一端更大声地喊叫父亲时,父亲却在刚才的房间里发出了答应他的声音:
  “庆耀——在这边——有什么事吗?你过来吧,这就好了!”
  梁庆耀忐忑不安地跑了过去,听见父亲在房间里的声音:
  “庆耀,进来吧!”
  他推开门,看见父亲正在为冯莲莲检查手臂上的点滴。
  冯莲莲躺在惨白的病床上,脸颊修长而漂亮,正向梁志豪有一句没一句地描述着伤口处的感觉:
  “我觉得我的腹部的伤口处,像是捆得紧紧的一捆柴。”
  梁庆耀非常不解他所看见的这一幕。
  他觉得一定是刚才自己躺在墙壁上,实在是太困倦了,以至产生了幻觉。梁庆耀赶紧从房间里退到门口,想在更广泛的范围内探明脑子里的这个朦朦胧胧的感觉。
  但是梁庆耀却清清楚楚地看见,门口的号码却有真真实实地写着“3115室”!
  “老爸,你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吗?”梁庆耀非常直截地问父亲。
  “是啊,刚输液完一瓶,这瓶小的输完我们就回家吧。”
  旁边的冯莲莲也向梁庆耀微笑了一下。
  在回家的路上,父亲说冯莲莲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可惜得了阑尾炎。
  “那疼痛也真够她受的。”父亲一直这么重复着,梁庆耀几乎没有听进他所说更多的感叹。梁庆耀被刚才所目睹的情景怔得心慌意乱,但是他仍不得其解。
  这个冬夜所发生的这一幕咄咄怪事的真实程度,一直以来让不少的人怀疑,梁庆耀自己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脑子里不断闪现当时的画面,但是他却始终想不清楚。
  两年以后,包括现在,我们和所有的人不得不固执地认为那是梁庆耀脑子当时产生的一个幻觉。

三 
  事实上在梁庆耀的脑子里真的产生过幻觉。
  估计是由于他的体态比较令自己感到恶心,所以梁庆耀的性格总是很自卑。但是由于梁庆耀的家庭条件相对地来说又还过得去,以及他在智商、学习能力和对待朋友的态度等方面存有很多可取之处,所以他也并没觉得自己的生活是特别的单薄和枯燥。这一方面是因为,梁庆耀的自我感觉一直很良好,他是一个很想得开的人;另一方面,梁庆耀经常揣摩身边的同龄人——他们到底有多快乐?——梁庆耀不能确定如果他的肥胖的体态突然地得到了改观,会不会赢得很多的女孩子青睐?梁庆耀对这些都不能确定,所以他的自卑感始终没有达到崩溃的边缘。
  在平常的生活中梁庆耀与女生们的交往基本上是“事务往来”型的,那种状态在梁庆耀当时的生活里一直维持着,他觉得这天经地义。梁庆耀从来没有观测过在女孩那里有谁对他的眼神有过异样,在他看来,她们的眼睛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清澈、礼貌、友善,充满生活的蓬勃朝气,以至于梁庆耀一度怀疑书本和电影里关于眼神与爱情融合的那些美好的描绘,他觉得那些描绘缺乏生活里的真实来源。但梁庆耀试图接受改变。
  在15岁时,他懂得了恋爱。或者,这所谓的恋爱是因为梁庆耀延续了在父亲的医院里见过冯莲莲脸庞的缘故。父亲说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脸蛋儿。梁庆耀就开始想:最漂亮的脸蛋儿?噢,最漂亮的脸蛋儿是这样的吗?那我以前见过的那些脸蛋儿呢?
  因为这种思考,梁庆耀居然会在一些特殊的时刻一下子觉得眼前的世界漂浮了起来,像黑夜里萤火虫在眼前明灭,又像是被人施加了魔法。他变得极度神志不清起来。也许这是我们永远都无法解释的生理现象,但梁庆耀那时觉得他真的在那一瞬间变傻了!
  冯莲莲的脸蛋儿是父亲见过的最漂亮的脸蛋儿,我能以自己的审美发现一张新的漂亮的脸蛋儿吗?漂亮的脸蛋儿在哪里?可以用来做什么?冬天它温暖,夏天它清爽吗?在人世间,一张脸与另一张脸能保持热度多久?基于这些疑问,梁庆耀在每个周五下学无聊的日子,同学们男男女女结对游玩远走高飞之时,他就一个人慢腾腾地晃荡着回家,到了家,把门关起来,站在自己卧室外面的阳台上,脑子就开始呆呆地转。
  梁庆耀呆呆地望着阳台之外密密叠叠的高楼,和隐约群山的天际线,在那里有一朵看不清颜色的云在漂浮,就这样梁庆耀觉得了生活的孤单,他感到生活完全是虚张声势。他看着眼前不确定的景象,一瞬间所有的神经似乎全部被幻觉覆盖,他的眼前闪出许多飘渺不定的梦境。
  梁庆耀对这些梦境感觉到好像认识它们、记得它们,它们使他感到熟悉、亲切、惊恐万分——

梦境一:

  梁庆耀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据说是最有效的减肥方法。
  他央求父亲给他一笔钱,说要购买一台目前锻炼身体最好的器械。
  父亲犹豫着说:
  “儿子,胖一点怎么啦?胖一直就是我们家的实力象征啊!”
  于是,梁庆耀就像平时发倔时一样,一屁股砸在沙发里,把嘴嘟得像被旋风吹歪了一般,不正眼看父亲一下。父亲急了,慌忙扔过来厚厚的一叠票子,说:“你想做啥子,就做啥子去吧!”
  于是,梁庆耀搭上了他们家附近的那条公路上最快的汽车,去最远的地方,去最高档的商场,去买一台最精密的机器。
  奇怪的是,卖东西的人的衣着也很像梁庆耀的父亲。那人穿着白大褂,戴着听诊器,指着一个明晃晃的玩艺儿说:
  “这是当今世界最先进的锻炼身体的机器,你只需每天在上面把腿跨三遍,一月之内身体就会立马出现健美运动员般的效果!”
  梁庆耀窃喜,付钱,抱了机器就跑。
  梁庆耀一回家,就在后院里迫不及待地摆好了机器。他甩了甩胳膊,然后就开始抬腿跨越,像是电视里被对手击倒的拳击运动员那样,扶着有弹力的绳子蠢笨地抬起了腿。梁庆耀把脚踩进一个一个的呈往上趋势的皮套里,就往上面使劲攀爬。但是,梁庆耀却感到那机器的高度在不停地升腾,一眨眼工夫它升到了空中。梁庆耀如临云梯之上。
  梁庆耀听见风在捂着嘴巴地窃笑,一只小鸟儿在啄他的脚脖子。他随时有被摔下的危险。
  这时,梁庆耀的脑子被一块快速拖过的白布覆盖。在记忆消失的末梢,梁庆耀瞥见白布上有一张清晰的漂亮脸蛋儿……

梦境二:

  梁庆耀在学校的三层高的楼道里步履艰难地挪动,时间是某日上课的铃声响过之后的一个截面。四周寂静无人。
  梁庆耀由于体胖走得非常艰难(在梦境里他的身体状况依然真实,十五岁,一米六二,体重是早上重量计上晃动的新刻度:七十四公斤)。梁庆耀没有直奔教室而去,是因为他对老师们教的内容早已滚瓜烂熟;另有一个原因是,从来没有一个老师敢对他的行踪做出干预。这是目前他觉得最伟大的地方。
  梁庆耀径直地向着楼道的高层走去,就像他在意识里延续着“减肥运动”,认为这样做肯定是减肥的有效运动之一。
  但是梁庆耀在楼道的最后一级的角落里,却看见了他们班最漂亮的女生和最恶心的男生在偷偷地、缠绵地深吻。那女生的胸脯敞开,头发卷曲唯美。那一刻梁庆耀看见她的面孔像月光一般柔和、明亮,清晰无比,但是它又晃动不止,像父亲面前的冯莲莲的面庞会在某个时段里突然消失。就这样,梁庆耀的脑子像是立即丢进了一道电光,苍白得到了失忆的边缘,一瞬间,梁庆耀被那道电光击得不知身在何方!

梦境三:

  梁庆耀走在回家的胡同里,看见了蒋二毛的董事长爸爸蒋道义。蒋道义是一个秃顶的四十岁的男人,他夹着公文包,此时天空下着小雨,蒋道义就用手在裤兜里掏出块手巾不停地在头顶上抹啊抹,他的头皮和水珠都是油滑滑的样子,光鉴得耀眼。
  梁庆耀平时很是配合父亲的教诲:“我们家帮助过很多人,我们家所有的人姿态要高,我们对待所有的人都要显得恭敬而谦逊!”但是这一次梁庆耀终于没能忍住。
  看见蒋道义奇怪而滑稽的动作,梁庆耀脱口而出:
  “蒋光头,蒋介石,我说你的头那么光,它哪儿能沾上水呢!”
  蒋道义楞了三秒钟就奋起力气朝梁庆耀扑过来。
  梁庆耀的身体太笨重,没跑过三步,便被他逮住。
  蒋道义啪的一个耳光,打得梁庆耀眼冒金星。
  梁庆耀哭喊着:
  “蒋介石你打我啊!你个蒋介石,你打我啊!我父亲饶不了你的!”
  接着梁庆耀又挨了一个耳光,眼前的金星飞成一片。他听见蒋道义在一个遥远得像是天边的地方说:
  “你这个胖杂种!你爹欺负老子,你也想欺负老子呐!下次,下次你再不规矩,老子灭了你!”
  蒋光头恶狠狠地走了。梁庆耀听见他的声音从嘹亮刺耳逐渐地变得没有了方向。他觉得整个大脑皆失去了方向……

  正当梁庆耀沉浸在魔法之中快要崩溃之时,他被阳台下的一个人的喊叫声惊醒。
  楼下站着的是后沙峪中学的校长王理群,他在梁庆耀思维游离、灵魂快要升空的关键时刻,叫醒了他,使得他明白眼前正身处房间外面阳台的真实。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梁庆耀应该感谢王理群。
  王理群在楼脚下大声地叫喊:
  “庆耀!你妈妈在家吗?!”
  王理群这样毫无顾忌地来找梁庆耀的母亲,让梁庆耀在感激之外对他充满了憎恨。梁庆耀正沉浸在刚才所处的穷山恶水般的梦境里,被这样没有礼貌地打断,他觉得王理群真的是很嚣张!所以,他对王理群的憎恨不断增加了。
  梁庆耀没有回答王理群。
  梁庆耀正对刚才的那些梦境耿耿于怀呢,它们除了部分因为“幻觉”让梁庆耀觉得诧异之外,事实上,有很大一部分梁庆耀无法分清它们是记忆还是想象。
  从这一刻起,它们半真半假地、奇妙地、不假思索地跑进了梁庆耀的思维,像鬼魂尾随了胆怯的人,严重地影响了梁庆耀对一生性格形成。他觉得从那一刻起,在自己身体里被人丢进了许多可怕的魔咒。
  自然王理群全然不知梁庆耀是一个能与魔咒同行的人。
每日一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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