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2)
周欣好不容易走到戏台，两脚发酸发软，想着自己真的是在学校呆久了，三点一线，久坐不动，一停下来，气血往脸上涌，寒气往手指间滴，身子虚的厉害。
戏台不大，半人高，是十几个木桩打的底，台上晒着谷物干草，台下却有几个小孩子，一边看着小摊，卖着瓜果蔬菜，一边下着棋，棋盘是就地土划出来的，纵横九道，进进退退，却不是五子棋。
只有一个孩子朝着她喊：大姨，家里来客人不，卖菜不？
周欣摇了摇头，上前去，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问。
那孩子嬉笑起来，倒说：问吧，问吧。把周欣燥个脸红，更不好意思问了，于是上了戏台。装着看风景的样子，往四处看，乡下风景到底都一样，怎么看，都能看见风在摇动树摇动叶摇动百亩千亩作物。风景风景嘛。
刚才的那个小孩子一跳上来，冲着周欣做了个鬼脸，算是招呼，问她是不是从盐城来。
周欣只好点头。
小孩子又说，盐城我去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欣隔了一会，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说，他了不起——去过盐城了。因了看明白这孩子的虚荣，便觉得这个孩子可亲了。心想：也许这就是她要教的学生也说不准，又一想，不对，今天是星期四，如果读书的话，就不会在这里卖菜了。
这样想的时候，看着这孩子的清俊伶俐，又可惜起来。
周欣说：我在等人，等人接我。这里我第一次来，你知道王各庄怎么走。
那小孩子喏了喏嘴角，指了指半山腰，表情却一点也不乐意。
周欣心想：不会小学也在半山腰上吧。正想问的时候，小孩子手指的方向，前面三米道路的尽处，转出一个妇女，手拉着一个小姑娘隐隐迢迢的过来。
周欣正要下戏台，问大人总比问小孩子牢靠些，面前的孩子闭上眼，仰着头，直直看着太阳，周欣刚要张口问他怎么了，一个鼻涕雷一样从天上掉下来，响在耳边，她的胸前，全打上了那孩子的鼻涕。
熊亮，你又作怪。
先生，我没有，我、我、我，鼻涕和屁一样，又不是人能安排的。
先生是这一带老师的称呼。
周欣问道：“你就是顾老师吧！”
你是来实习的周生吧。
周欣忙说是，要向顾老师好好学习。
顾老师笑了起来，说有什么好学习的，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可不像你们师范正规正矩出来的。我们是不像意的先生，总要把孩子教坏。
顾老师说到这里，转头朝着那个叫熊亮的孩子喊：你怎么逃课了，越来越不像意了，你妈你爸就随你，啊！。
熊亮委屈了，辩解道：是我妈让我出来的。
你妈让你出来你就出来，你随你妈啊。你妈见我，也要说随先生的。
先生，不是不随你，而是浪费时间，你今天不要说二年级的课，我都上四年级了。
那你也可以先五年级的学么，实在有闲空，也帮我教教下面的（学生）。
先生，不是不想学，我五年级的课本看过了，全会了，上次我考试，考五年级的卷子，还八十多分。我也不是不帮，是下面的那些人，实在一个个的笨，应该说是比笨。
笨才需要你么，聪明还需要你，熊亮，这学校里，那还有比你聪明的，全指望你上一中呢。
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没钱，要有钱，我还卖菜。我直接把菜提到食堂去，让先生和妞妞吃好一顿。
周欣看着顾老师教训熊亮，听着有趣，只是笑。顾老师也不好意思，叹口气——现在的孩子，不好管，打不得骂不得。说到这里，转头又嘱咐又吓唬，明天一定要到课，要是不到就永远别到了。
熊亮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下台继续看他的菜摊去。
周欣问顾老师手上拉的五六岁大女孩子，是你的孩子吧。
顾老师说，没办法啊，家里没人，不放心，只好带着一起来。
原来两人都彼此收到的通知，只知道对方姓，这会相互认真介绍，顾老师告诉周欣，自己的名字叫宝莲，初二毕业就开始代课，一直代到现在，有十几年了。他的丈夫去北京打工，已经有三年了，每个月寄钱回来，不然日子都没法过。又说了一通代课的工资低，又老拖欠，就算不拖欠，算上乡里的补助一个月也就三百五十块，还是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口气里有许多的不平，这不平，周欣向来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有一个人在面前真切过，现在听着顾宝莲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推想起来，就为顾宝莲的日子难堪，原以为自己在学校是最窘迫最困穷的，一比较，可知老话说的对，人和人，不能比。
三人下了戏台，戏台旁边有个邮筒，也不知道多少年了，绿色都变成黄锈色，顾宝莲把妞妞抱起来，抱到肩膀上，邮筒的细长口早被挖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顾宝莲向周欣解释，整个王各庄就这么一个邮筒，原来是的老邮递员退休了，新的邮递员不乐意天天骑自行车往山上送，就推说自行车老骑坏，于是邮局在戏台设了邮筒，让人自己取信，有人等不及，就把邮筒给橇开了口子。
妞妞歪着头，伸进去手，摸了老半天，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脸疑问的望着母亲，怎么还没有爸爸的信，都两个月了，还没有，怎么会没有。
戏台不大，半人高，是十几个木桩打的底，台上晒着谷物干草，台下却有几个小孩子，一边看着小摊，卖着瓜果蔬菜，一边下着棋，棋盘是就地土划出来的，纵横九道，进进退退，却不是五子棋。
只有一个孩子朝着她喊：大姨，家里来客人不，卖菜不？
周欣摇了摇头，上前去，想问，又有点不好意思问。
那孩子嬉笑起来，倒说：问吧，问吧。把周欣燥个脸红，更不好意思问了，于是上了戏台。装着看风景的样子，往四处看，乡下风景到底都一样，怎么看，都能看见风在摇动树摇动叶摇动百亩千亩作物。风景风景嘛。
刚才的那个小孩子一跳上来，冲着周欣做了个鬼脸，算是招呼，问她是不是从盐城来。
周欣只好点头。
小孩子又说，盐城我去过，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欣隔了一会，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说，他了不起——去过盐城了。因了看明白这孩子的虚荣，便觉得这个孩子可亲了。心想：也许这就是她要教的学生也说不准，又一想，不对，今天是星期四，如果读书的话，就不会在这里卖菜了。
这样想的时候，看着这孩子的清俊伶俐，又可惜起来。
周欣说：我在等人，等人接我。这里我第一次来，你知道王各庄怎么走。
那小孩子喏了喏嘴角，指了指半山腰，表情却一点也不乐意。
周欣心想：不会小学也在半山腰上吧。正想问的时候，小孩子手指的方向，前面三米道路的尽处，转出一个妇女，手拉着一个小姑娘隐隐迢迢的过来。
周欣正要下戏台，问大人总比问小孩子牢靠些，面前的孩子闭上眼，仰着头，直直看着太阳，周欣刚要张口问他怎么了，一个鼻涕雷一样从天上掉下来，响在耳边，她的胸前，全打上了那孩子的鼻涕。
熊亮，你又作怪。
先生，我没有，我、我、我，鼻涕和屁一样，又不是人能安排的。
先生是这一带老师的称呼。
周欣问道：“你就是顾老师吧！”
你是来实习的周生吧。
周欣忙说是，要向顾老师好好学习。
顾老师笑了起来，说有什么好学习的，我连普通话都说不好，可不像你们师范正规正矩出来的。我们是不像意的先生，总要把孩子教坏。
顾老师说到这里，转头朝着那个叫熊亮的孩子喊：你怎么逃课了，越来越不像意了，你妈你爸就随你，啊！。
熊亮委屈了，辩解道：是我妈让我出来的。
你妈让你出来你就出来，你随你妈啊。你妈见我，也要说随先生的。
先生，不是不随你，而是浪费时间，你今天不要说二年级的课，我都上四年级了。
那你也可以先五年级的学么，实在有闲空，也帮我教教下面的（学生）。
先生，不是不想学，我五年级的课本看过了，全会了，上次我考试，考五年级的卷子，还八十多分。我也不是不帮，是下面的那些人，实在一个个的笨，应该说是比笨。
笨才需要你么，聪明还需要你，熊亮，这学校里，那还有比你聪明的，全指望你上一中呢。
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没钱，要有钱，我还卖菜。我直接把菜提到食堂去，让先生和妞妞吃好一顿。
周欣看着顾老师教训熊亮，听着有趣，只是笑。顾老师也不好意思，叹口气——现在的孩子，不好管，打不得骂不得。说到这里，转头又嘱咐又吓唬，明天一定要到课，要是不到就永远别到了。
熊亮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下台继续看他的菜摊去。
周欣问顾老师手上拉的五六岁大女孩子，是你的孩子吧。
顾老师说，没办法啊，家里没人，不放心，只好带着一起来。
原来两人都彼此收到的通知，只知道对方姓，这会相互认真介绍，顾老师告诉周欣，自己的名字叫宝莲，初二毕业就开始代课，一直代到现在，有十几年了。他的丈夫去北京打工，已经有三年了，每个月寄钱回来，不然日子都没法过。又说了一通代课的工资低，又老拖欠，就算不拖欠，算上乡里的补助一个月也就三百五十块，还是什么事情也干不了。口气里有许多的不平，这不平，周欣向来是知道的，只是从没有一个人在面前真切过，现在听着顾宝莲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推想起来，就为顾宝莲的日子难堪，原以为自己在学校是最窘迫最困穷的，一比较，可知老话说的对，人和人，不能比。
三人下了戏台，戏台旁边有个邮筒，也不知道多少年了，绿色都变成黄锈色，顾宝莲把妞妞抱起来，抱到肩膀上，邮筒的细长口早被挖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顾宝莲向周欣解释，整个王各庄就这么一个邮筒，原来是的老邮递员退休了，新的邮递员不乐意天天骑自行车往山上送，就推说自行车老骑坏，于是邮局在戏台设了邮筒，让人自己取信，有人等不及，就把邮筒给橇开了口子。
妞妞歪着头，伸进去手，摸了老半天，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一脸疑问的望着母亲，怎么还没有爸爸的信，都两个月了，还没有，怎么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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