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倒时差，睡不着。夜半三点脑子象冰水一样清亮透明。爬起来看《通天塔》。

一发射出去的子弹，穿透锁骨，穿起四个国家。日本人到摩洛哥旅行打猎，墨西哥的阿梅丽到美国帮佣看小孩，美国夫妇透过大巴玻璃窗看摩洛哥的奇观。有钱人到处观光，野蛮部族连基本的饮用水都不洁不净，游客只能喝原装的可口可乐。世界运行的意志仿佛就是如此。可是，好作品也许就是在“仿佛就是如此”下面，看到人类面临的共同的境遇：失语，焦虑，缺憾，疯狂，伤痛。

日本和摩洛哥的故事讲得都很有张力。聋哑女学生惠子的委屈，失望，激愤，怨恨，张狂，迷失，幻觉，谎言，我的皮肤都感觉到。这不是一个罕见的慕男狂病例，相反，这是很容易激起人心底脉脉相同之情的故事。裁判牙医表弟警察不过是符号，张三和李四没有什么差别，她要及时即刻被接受到“我们”的部落里来。惠子滤净声音的世界，没有纬度重心，地陷东南，海起蜃楼。没有被干过就没有成人。我看着看着心里紧张，我怕她受伤，怕她疼，可是她不怕。她像是要流点血才能静下来似的。我看到惠子，我也看到每一个女人。有缺有憾才是真，可如何才可以学会接受这个带着缺憾，随时崩溃的自己呢？！

日本女学生制服的超短裙短到腿根，又蓬蓬的撑开，很让我好奇。好像一种邀约，同时满足视觉意淫，潜台词是如果女学生被奸，反而是女学生的错。我对日本这个民族一直存有疑问，从《菊与刀》开始，如今“存疑”帐单上都多一条。惠子餐桌下长长的双腿分开，下体丰满洁白，体毛丛生更显得私处肌肤的光莹，静谧而又挑衅，透出荔枝，西梅脯和深色樱桃的香味。正当最好的年龄，最美好的身体。惠子勾引张三李四时的表情，和日本AV女孩何其相似，众多美丽的AV女孩本也可以出演惠子，而她们只给我们妖妖娆娆的身体。

还有一句题外话，看这个故事时，我忽然想起自己的少年，远远没有被满足的性，被悬空的性，被误读的性。我原以为这是一个时代懵懂的印记，而如今看来，四海皆准。小兽们精力最旺盛的时候，性是憧憬的犹疑的试探的不得要领的自己解决的，当小兽长大，稳定而高质的性来到时，私生活的图景远不是那么单纯明澈了，生之烦恼如阴影般跟在身后。

从日本到摩洛哥，想象一个国家的方法和回忆一个国家的方法。我在摩洛哥小镇爱沙威哈（essaouiha）的和平饭店，遇到过一对长住该国的美国同志。他们给我拉过一张关于摩洛哥的电影和书的单子，说：“等你离开了这个国家，过些年再看看这张单子上的影象和音乐，会在几秒钟内把你带回来的。色彩，气味，光线，市声，街巷，沙漠……，穿越时空。”

我看他们推荐的《The Sheltered Sky》(《遮蔽的天空》)，对我没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观看以及表现经历的视角，态度和方法，他的和我的不同。《通天塔》倒让我记起一个孤身旅行者在荒原上的莫名恐惧，记起善良人的背影，记起荒村一间房间的泥地上佝偻起来的夜晚，记起沙枣，孩子和雨声，记起过往的生命以及旅行的意志和虚妄。

美国夫妇紧张冷漠沉重的“分手之旅”（还是“破冰之旅”？），丰富了故事切入者的世界。开片的几个人物近景，表演极到位，万语千言都在一个眼神，一次捋头发，一次无意识的手指触摸，一次憋不住的小解所需要的私密空间中。那沉默的海洋，不是还没有来得及说的做的，而是所有已经做的说的，而是提起来要心碎的要断肠的，不能再言说的。

《通天塔》有展现当下的野心，也深深触到现代的脉搏。技术的层面上，叙述，剪切，结构搭建，表演无不成熟流丽。近两年看到的由几个独立的故事穿起来的片子不少，《通天塔》既完整又有同情和悲悯。这个电影不是最好的，但所缺的东西现在我说不清楚。“就这么完了”，我当时这么想。仿佛故事还可以延续，因果关系还可以再细腻些。但又不是剧本不完整。不过，导演一定觉得他想说的都说了。

看完片子天已经亮了，清晨的空气漫进房间，很久没有如此从夜到日了。窗外鸟叫得欢快，从高枝飞到低枝，槐树抽枝发芽，嫩绿的叶背后有柔而短的白绒毛，叶间坠下手指长的花序在风中摇曳。该睡了，于梦中又面向远方，放逐和漂流。

• 相关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