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门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刘桂兰发表时间:2007-09-20 09:40
我朋友的小说,请大家指点。
生 命 之 门 作者:赵 言

不要惧怕!我是首先的,我是末后的,又是那存活的。我曾死过,现在又活了,直活到永永远远,并且拿着死亡和阴间的钥匙。所以你要把所看见的和现在的事,并将来必成的事都写出来。
——《新约》(启1:17-19)
第一部
1.
阿凯认识小悦,是从小悦到阿凯家租房子开始的。
那么,小悦为何要租房子呢?原因很简单,住在灵灵那里小悦觉得不方便,灵灵那里每晚都有不明身份的男人进进出出,小悦的存在妨碍了灵灵的正常生活。那么,小悦为何要到阿凯家租房子呢?这之前,阿凯见过小悦吗?对此我还不能直说,何况我所听到的看到的未必就是事实,而所谓的事实往往又是假象。稍有耐心的读者马上就会知道,小悦是下了无人售票的公交车,边走边问才找到阿凯家来的。
阿凯家在杭州东北郊,一个叫做乔司的小镇上。
这些年,有关阿凯和小悦的故事在乔司一带广为流传,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杭州城里有人对此津津乐道,那是因为我提交给领导的一份报告:《关于城乡结合部青少年生活及家庭与性关系问题的调查报告》。那时,我刚从乔司返回杭州城里,结束了长达三年的挂职锻炼,一边在家休息,一边等待组织上安排新的工作。原以为我的报告会给我凭添意想不到的升迁几率,没料想领导和同事都对我的报告提出了质疑,还常常击中我在叙述环节上的要害,使我无法自圆其说。报告反而成了我的罪证,因此,我不得不从领导桌子上取回了那份百十来页厚的废纸,把它带回家来,在原先的题目上划掉了九个丢人现眼的暧昧字眼,把它缩成了《关于城乡结合部青少年问题的调查报告》。此后,我又作了多次修改,并删除了其中最为精彩的有关男欢女爱的内容。然而,领导对我的努力却不置可否,依然戴着有色眼镜鄙视我,依然对我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我成了没人敢咬的烂苹果,被无情地扔进了暗无天日的垃圾筒。任用杳无音信,留在机关工作的愿想正在化为泡影,我不得不重新清理了思路挪正了坐姿,决定把我的报告改篡成一种较为轻松愉快的文字,并陆续贴发到某个不易被领导发现的网站上去——这也正是我最初的愿望。我寻思着,能与读者分享再次创作的愉悦远比攫取领导的认可更重要。我的这个想法大大鼓舞了自己,于是,阿凯第一次见到小悦时的情形也就变得真实起来了。
那天早晨,阿凯起了床,正在刷牙洗脸,听到楼下“咣咣”的踢门声,就挂好绞了一半的毛巾跑下楼去,开了锁,拉起了卷闸门。这样,阿凯就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小悦。
门外的雾气又重又浓,雾水与小悦的目光一起冲到了阿凯的脸上。小悦一手提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气喘吁吁地甩着额前的头发,头发上和脸上的水珠闪着亮光,滴到肩上和胸前的水渍正在渗开来。小悦跺掉鞋帮上的污水和鞋底的湿泥,挺了挺胸,调整着呼吸,目光里流露出找到了亲戚的喜悦。她说,哎,这里是不是张村长家?
阿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背靠柜台注视着小悦,特意拎了一下羊毛衫的高领子,拍了拍胸口——红白相间的校服上印着金黄色的校徽和“杭州乔司外国语学校”的红字。小悦说了什么阿凯并不感兴趣,阿凯的兴趣在小悦,并向小悦显示着自己的身份。
站在浓雾中的小悦非常漂亮,如同电视剧里的还珠格格。501班的男同学都说因子活泼可爱,像赵薇演的小燕子,而眼前的小悦简直是林心如的翻版。前些日子,班里所有的男同学都在寻找林心如,班里找不到又在全校的女生中瞎对号,却无论如何没有哪个女生真正像林心如的,哪怕眼睛鼻子嘴巴任何边边角角,能稍微搭上一点边的也没有,不是鼻子太大就是嘴巴太小,说话的声音更不符合要求。然而,林心如真的出现在眼前了,阿凯竟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了。阿凯只顾惦记着林心如,根本没有留意小悦说了什么,他嘟囔着,什……什么张村长?小悦不耐烦了,又“哎”了一声,她再次问阿凯,这里是不是张村长家?这一次阿凯听清楚了,他提了提嗓门说,这里……这里没有张村长,这是我家。小悦脸上满是疑惑,语气像是在盘问了,她说,这个星星小店,是不是张村长家的?阿凯盯着小悦,嘴里又开始嘟囔了,什……什么张村长?谁……谁是张村长?没等阿凯搞清楚谁是张村长,吴秋娣却冒冒失失地在二楼上大喊大叫起来,谁呀?听到吴秋娣的喊声,阿凯歪着脑袋摆出动脑筋的样子,咧嘴向小悦笑了笑扭头朝楼上说,是找张村长的,妈妈,我们家里有张村长吗?话音刚落,吴秋娣已趿着拖鞋冲下楼来,站到了柜台里面。她抓起抹布擦着柜台玻璃上的灰尘,从头到脚扫视着小悦,没好气地说,没有,我们家里没有张村长!
小悦扭着腰身退后几步,抬起头来,瞧了瞧小店门面上的招牌字,又把目光递向了阿凯和吴秋娣,她说,怎么会呢!这里不是“星星小店”吗?
吴秋娣重新审视着小悦,又说,什么星星不星星,村长家里用得着开小店吗?要是我们家里有个村长的话……吴秋娣自嘲说,你仔细看看,我像村长的老婆吗?阿凯发觉吴秋娣还没洗脸,脸上的枕印横一道斜一道的,犹如来不及清扫的人行道似的。吴秋娣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便转过身去整理货架,故意背对着小悦了。
张志强你下来——随着吴秋娣的喊声,张志强出现在了楼梯口。阿凯知道,张志强的出场意味着一出好戏就要开演了。阿凯有意使个眼色给小悦,拿目光撇着张志强说,这个人是不是张村长?不等小悦开口,又笑嘻嘻叫了一声,喂,张村长!
看得出来小悦立刻就认出了张志强,她的神情好像猪八戒找到了孙悟空,以为一切危险立刻就会过去,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她也喊了一声,张村长!
张志强僵立着,什么话也不说。吴秋娣的目光在小悦和张志强脸上晃过来晃过去,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说,张村长你哑巴啦!张志强支支吾吾的样子,吴秋娣的疑心更大了,目光如同大头针刺在了张志强的脸上,她大声逼问着,你不说,是不是?阿凯觉得好笑,估模着到了这样的时候,张志强再不说话是不行了。张志强呢,此时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干咳两声疙疙瘩瘩地解释着,她,她是乔司宾馆的,她,她是来租房子的。张志强的解释,让吴秋娣绷紧的脸皮稍微放松了些,那么,张村长是怎么一回事?吴秋娣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张志强和小悦的脸上,犹如小鸡啄米似的啄来啄去,最后却啄到了阿凯的脸上。阿凯马上明白了吴秋娣的意思,她不仅需要他的默许和支持,还要求他站出来帮她说话。而张志强继续在为自己开脱着,说昨天在乔司宾馆吃午饭,有人提起要租房子,他就说自己家里有空房子,如果想租房子来“星星小店”找他就是了。他摊开双手耸着肩,语气强硬地说,就这么回事,难道有空房子不租吗?吴秋娣哼哼着,就这么简单?张志强也哼哼着,就这么简单!
阿凯明白,这样的时刻自己应该站在哪边说话。在认定了吴秋娣的用意之后,阿凯扮着鬼脸讥笑说,太简单,就是不太简单。目光有意在小悦和张志强脸上游移着。
张志强瘪着嘴,没有说话,横了阿凯一眼。
吴秋娣说,喝足了酒,说话能这么简单!她盯住小悦,想了想回头又问,张村长究竟是怎么回事?张志强挠了挠头皮,“嘿嘿嘿”讪笑着。吴秋娣催逼道,说呀!张会计一夜之间成了张村长,这样的好事不说出来听听?张志强瞄了小悦一眼说,敬酒的时候建筑包头李掌胜开的玩笑,随便叫叫的,你以为我要当村长啊!他说他们你一声我一声地乱叫,不知道的人听了,以为他真的是村长,就叫他张村长了。
张志强说,我才不稀罕当什么村长呢!
吴秋娣说,村长也能随便叫的?人家以为你真想图谋那张破椅子呢!
阿凯说,叫是可以随便叫的,当是不能随便当的。还学着张志强的样子,“嘿嘿嘿”坏笑着,吐了吐舌头。拿张志强当笑柄是阿凯的特权,在吴秋娣面前说几句风凉话,吴秋娣肯定会高兴的。阿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给张志强来个下马威,给吴秋娣帮帮腔,况且小悦又是那么漂亮,那么像林心如,如果不在小悦面前露一手,阿凯保证自己会后悔的。于是,阿凯双手摸了两下鼻子,把挂在额前的头发撸在了脑后,伸出舌头指向张志强,眼睛却对着小悦说,你看他肚子瘪塌塌,这么瘦小,能当村长吗?
小悦显然等得失去信心了,腮帮子一鼓一胀的。她没有理会阿凯,瞥一眼张志强,然后告诉吴秋娣,她还要上早班去呢,才上了几天班就迟到,许经理会炒她鱿鱼的。她把两个袋子摆上了柜台,接着说,阿姨,对不起,我把袋子放在这里,等下午下了班我再过来。说完话小悦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吴秋娣表态了。
阿凯抓住机会说,妈妈,三楼上不是有空房间吗!吴秋娣沉默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变得和蔼起来,恢复了平时刀子嘴豆腐心的常态,放低声音问小悦,你是那里的?
乔司宾馆的。
我是问你,你是那里人?
温州。
你是温州的?吴秋娣说,好吧,好吧。你去吧!吴秋娣的目光从小悦的脸上转向了柜台上的袋子,随手拎了拎,拿出关心人的样子,又问,有没有要紧的东西?小悦说,没什么贵重的要紧的东西,都是换洗的衣裤鞋袜。
去吧,去吧。下午再来吧。吴秋娣看小悦走了,才拿餐巾纸擦了擦眼角的眼屎,然后扭过脸眼珠子一转一转地问张志强,张志强你说,我有这么老吗?你听到没有她叫我阿姨,这么大个大姑娘,她叫我阿姨!又问阿凯,阿凯,妈妈有这么老吗?阿凯说,妈妈不老,妈妈还像人家大姑娘一样呢,妈妈是全世界最最漂亮的。阿凯瞄一眼张志强说,张村长,你说是不是呀?话说到一半,阿凯已把目光飘向了走进浓雾的小悦。
吴秋娣抹了一把自己的脸,用指关节左左右右地抠着眼角残留的眼屎,听到阿凯这么慷慨的吹捧,还是抿着嘴笑了。她再次问阿凯,妈妈真的漂亮吗?
雾更浓了,小悦的身影已经到了拐角的地方,阿凯没回头只随口应了一声,真的!
真的?张志强说,儿子寻娘的开心,“真的”有趣!
吴秋娣说,要你多嘴!
阿凯也说,要你多嘴。
张志强讨了个没趣,到厨房弄早饭吃去了。小悦的身影已被晨雾吞没了,望着小悦走去的方向,阿凯想象着乔司宾馆的服务员——穿着蓝底白格子花衣服,头上包着蓝花巾,走路一扭一扭胸脯一耸一耸,写在菜单上的字扭扭捏捏,说话南腔北调的样子。看到张志强端着饭碗从里间走出来,阿凯脑子里立刻浮现出电影里汉奸调戏妇女的镜头,汉奸的脸与张志强的脸相互交替着——张志强摇头晃脑流着口水,而小悦孤苦无依地躲避着。
张志强把饭碗里的开水蓖在外面地上,然后往柜台上一放,从货架上拿了一包花生米拆开了倒在柜台玻璃上,再用筷子夹起来往嘴里丢。这是张志强的老习惯,阿凯不止一次提醒过要讲卫生,可阿凯的话对张志强不起任何作用。阿凯没好气地说,汉奸!
吴秋娣说,讨饭相,饭桌上不能吃啊!
吴秋娣又说,阿凯,到里面去,妈妈给你贴两个荷包蛋。
起好油锅,吴秋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张志强,这个大姑娘人长得这么漂亮,会不会是做小姐的?张志强端着饭碗进了饭厅,他打包票说,不会的,她是正规的服务员。吴秋娣向阿凯使着眼色变了声调说,怎么不会呢,你只见了一面就这么熟了,有你们这样的男人天天去喝酒,她不做小姐才怪,还说正规呢。张志强反唇道,你才不正规呢!吴秋娣抬脚去踢张志强的小腿肚,嘴里气急急地骂着,畜牲!
吴秋娣和张志强相互对视着,觉察到这个节外生枝的话题是多余的,不应该在儿子面前讨论这样的事情,而且再讨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所以不约而同结束了争论。阿凯早就猜出了他们的心思,他们这样说话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吴秋娣说,不说了,不说了,吃早饭了。
张志强扒两口碗里的开水泡饭,含混地说,不说了?
接下来,吴秋娣从锅里捞起荷包蛋,一边给阿凯热泡饭,一边吩咐张志强,吃完早饭到楼上去整理一下,把三楼厕所对面的房间腾出来,清理干净租给人家。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小悦的名字,她对张志强是这样说的,“就把那个房间,租给那个大姑娘吧。”
家里突然来了一位漂亮的姑娘,还说要住在这里,阿凯的心思跟平时不一样了,吴秋娣和张志强没有注意到,阿凯自己感觉到了。阿凯平时吃饭是最快的现在落到了最后,平时听父母唠叨阿凯或双手扪住耳朵或大喊几声“烦死了”,现在却竖起耳朵仔细分辨着每句话中的每个细节。吴秋娣和张志强商量该出租哪间房子,房价多少,阿凯没插一句话,也没有扪住耳朵,也没有插进去说风凉话。阿凯明白,在这个三口之家,他的话有时比张志强的更有分量,有时吴秋娣跟张志强谈妥了的事,吴秋娣也会小心征求他的意见,“阿凯,你说这样好不好”。而且每次都要等到阿凯说过,“好吧,好吧”,表示同意之后,吴秋娣脸上才会露出心安理得的神色。
见吴秋娣作出了最后决定,张志强舔着嘴角,把碗筷放进水池,然后说,人家的房租不知道是多少,去隔壁打听打听,定低了自己吃亏,定高了……
听了这样的话,吴秋娣又不耐烦了,她说,你怕我不晓得啊?定高了……你是不是怕我定高了?收住了话,吴秋娣走到阿凯身边又说,阿凯,三楼那间租出去,你说好不好?
阿凯说,好啊!
张志强像是讨好又像挖苦说,你决定了?
阿凯把手里的碗筷递给吴秋娣,摆着脸抢白说,你不是昨天就决定啦,张村长!他嘴里虽这么顶撞着,心里却巴不得小悦马上就搬进来。
大雾已渐渐散去,路灯在朦胧的阳光下依然发着白光。上学路上,阿凯骑着山地车回忆着小悦说话时的样子和一眨一眨的大眼睛。阿凯从内心里承认,因子的眼睛是有点大,但跟小悦的眼睛相比就不算大了,而且因子说话的时候只会怔怔地瞪着他,不如小悦一眨一眨的好看。他要把小悦租房子的消息通知班里所有的男同学,并且大声地对他们宣布,不用再费心了,林心如自己找上门来了。还有铁杆网友袜子和刀子,对了,阿凯心说,必须把林心如在自己家租房子的事尽快告诉他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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