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桃山水》1.4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8-06-03 17:46
《东桃山水》1.4作者:先张 日期:2008-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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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卓君在墨子工作刚刚满半年的时候,向家里打过一次求助电话。
  墨子在温清上班的半年时间里,卓君受尽了寂寞的煎熬——最初她感到的是生活很自由,重回到了一个人生活的自由——每天从画报社回家,如果心情好,就自个儿做做饭菜,然后蛮有情调地独自享受烛光晚宴;如果时间充裕,她一定要创作油画。
  “在安静的自由里潜藏的全是艺术的火花!”这是卓君在墨子上班后第一个月的想法。
  但是,到了第二第三个月,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她不满足墨子一周只回来一两次的待遇。每天晚上她感到的总是内心孤独和对生活的彷徨。这种孤独和彷徨,很容易在第二天延续到她的工作中。
  有时,她会在晚上给墨子打电话,墨子就用单位宿舍的座机反挂回来,给她好好的一阵安慰,并告诉她“第二天晚上一定回来陪她!”日子就是在这样的牵牵绊绊中被他们消磨,也算是一种奇迹。
  在一个周一的下午,卓君接到墨子的短信:“下班就回家!”卓君赶紧给墨子挂了电话,“不用了,这样你太辛苦了,你还是晚上在宿舍写小说吧!”卓君像是突然领悟到了生活新的意义,“其实,我只是不能容忍房间里,被子里,空荡荡的感觉,但是,我现在已经能很好地处理这件事了。”
  卓君和墨子通完电话,立即给墨子的父母挂电话,请求他们来桶城照顾她和墨子的生活。
  墨子的父母年事已高,都是六七十岁的人。墨子和卓君一直漂在桶城,已经有三年没有回家看望他们了,加之他们现在确实需要人来打理生活,墨子的父母很高兴就答应了卓君的请求。
  “爸妈,你们来吧,来了给我做个伴儿,有空再让墨子领着你们去看看长城。”
  卓君和墨子父母都憧憬起将来的新生活了。
一周之后,卓君坐在索家村艺术营的院子外面的树阴下,等到了墨子和刚下火车的父母。父母每人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墨子肩上还扛着一个大鱼皮袋子——这让卓君想到他们自己刚到桶城的情形。
  “妈,你看你们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卓君看见墨子把包袱放到院子的实木椅子上,有些气喘得很,赶紧倒水给父母和墨子喝,“小墨,你赶紧歇着吧,哎呀,咱家离车站真远,墨子,你是头一回搬这么沉的东西走远路吧?其实你们该打车,这么多东西的。”
  “不沉,不沉。卓君,你猜咱妈给咱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路远,没啥好带的,”墨子妈说,“媳妇儿呢,大包小包装的,都是些换洗的衣服。”
  “告诉你吧,咱妈带了卤鸭子,地道的乡村土鸭,家乡秘制卤料,香着呢!”
  卓君看见墨子把鱼皮袋里的一个纸箱打开了,里面摆放着十多只卤好的鸭子,香味一下飘散到了院子里。她还真有些食欲了。关于卤鸭她有曾和墨子在家乡马城记忆深刻的味觉体验。
  “真好,真多,怎么吃呢?”卓君说。
  “多?怎么吃?你是知道的,咱们家乡的卤鸭再多也不够吃。十二子鸭,要不了一周,就全消灭了。”
  在墨子搬弄着鸭子说“全消灭”这三个字时,其中一只鸭子滴了一串油水出来。那油水不偏不倚正好滴在正帮忙的卓君的手上。卓君没有防备,被温乎乎的感觉吓了一跳,猛地一甩着手上的油水。
  这一摔,坏了,卓君把自己刚刚创作了一半的布面油画弄污了。
  那是一幅鲜艳的罂粟花丛,画布有两米高,一米一五宽。画面的内容其实不只是罂粟花:如血的夕阳下,罂粟花遍地盛开,夺目鲜艳,一个裸体、身体稍许臃肿的男人,躺在花丛旁的小径上。卓君为这幅画取名“青春远去”,还是一幅未竟之作。但这幅未竟之作现在有了遗憾。
  卓君心疼地捧着被油污了的画作——在画的下端,巨大暗红的罂粟花瓣,一串油水正淌在上面,她赶紧掏出随身携带的面巾纸,拿纸去吸油水,但吸掉之后仍然留下了明显的印迹。
  卓君异常懊恼,但是她强忍住了内心的烦躁。
  人的生活总是很容易改变,如果有意改变的话。卓君和墨子的生活在父母来到之后,有了很大的改变。特别是对卓君来说,她每天下班回家,婆婆总是为她准备好了饭菜,而早上也同样准备好了早饭。卓君开始了有规律的生活了。我们无法对这个世界的一些生活方式做出或好或坏的评价——有些人,喜欢有规律的生活,一切都在事先的计划之中才能让他们感到踏实;而另一些人,厌烦一层不变的生活,或者他们也可能说是不想过有限制、没有自由的生活,而生活每天如果被规划好了,就是被剥夺了某种自由。卓君和墨子都属于后一种人。他们喜欢有变化的生活,在单调的二人世界中,突然有父母来“掺和”是他们感到生活有了新的元素;但同时,正当父母慢慢习惯桶城郊区的生活时,卓君和墨子在心里深深地对这种稳定的一层不变的生活,感到烦闷。他们时刻在为生活寻找别的新元素。
  轻轻人诸如此类的内心世界,父母们是很难理解的,有一次晚上卓君下班回家,吃饭时,婆婆问她:
  “君君啊,你和小墨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觉得你们挺好的,你们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
  “阿姨啊,这事儿我们没有谁反对过。”
  “那为什么你们迟迟不办事儿呢?我也不好细问墨子,他也说你们挺好的,是不是你不愿意结婚呢?”
  “这个很难说清楚的,阿姨,我认为墨子的想法是对的,我以前向他提过,他说‘不能有意让生活变得庸俗’,很多事情不能刻意为之,反正那些只是一个形式,无论怎样的感情,都不能以自由为代价。”
  “孩子啊,结婚之后仍然是自由的啊,哎哟,我和你伯之间,这么多年……”墨子的妈妈停了一会说,“哪觉得有什么不自由呢?”
  “咯咯,”卓君笑了,“阿姨,您们不用担心,我和墨子从来没反对过结婚,或者,我们在寻找一种更适合我们的方式。这个世界,没有不限制自由的婚姻,但是,我们就是想寻找一种不受束缚的婚姻。”
  的确如卓君所说。任何事情如果处在了“无法界定”的性质,就将有无数的可能。他们喜欢这样的自由状态——相信感情本身的流露才是最好的归属。她了解墨子和自己:没有人愿意做出违背心愿的事,哪怕是短暂的违背,终归会响应心灵的召唤。现实社会中的人,已经有太多的等级、职务、身份等框架限制,难道也要让属于自己的感情,也变得不真实?
  所以,卓君和墨子一直享受着平平淡淡的幸福,自由和自我的幸福。
  但在这段过程中,墨子的家再次发生了一个插曲。
  卓君和墨家有一个神秘的艺术收藏厅,是很多人不知道的,连墨子的父母也不例外。
  有一次,墨子的母亲在院子里扫地,在北墙根下看见一个圆形的淡青色的石板。石板上面隐约地浮雕了北斗星的几星光芒,在淡青的石板底色下,那光芒根本就是一种想象——它们更像一滴发白的鸟屎,在风雨剥蚀后留下的淡淡印迹;或者可能是一些青苔、菌类植物,死亡后的遗迹。那天,墨子的妈妈正打扫院子,扫帚长长的木把在放下时,倒在青石板上发出了几声空响。墨子妈妈才觉得这块石头非同一般!
  那天中午,墨子和卓君都上班去了,阳光毒辣辣地烤着院子。
  墨子妈妈不由自主地用扫帚木把捣了一下圆形的青石板。石板发出一声哐当的空响。她快速走到院子大门口,看了看外面有没有其他人——院子外面当然没有其他人,夏日正午的院子外面连一只雀鸟的都没有!她关上了大门,把墨子爸爸叫了出来。
  “老头子,你看这青石墙,怎么是空的呢?”墨子妈妈小声说,“我看这是一扇门?”
  “一扇门?一个密室?说一声‘阿里巴巴开门吧’它就开了?里面装满了金子?”墨子爸爸说,“老婆子,我看你疯了!”
  “哎唷,你自己敲敲看嘛。”
  “是的,里面很空,很远,”老头子敲着青石板说,“无法不让人想到它是一扇门!”
  “我们给墨子打个电话吧?”
  “打个电话?说我们在院子里发现了密室?——我们儿子正上班呢!”
  “那怎么办?”
  “没怎么办,我自己检查看看。老婆子,你去把院子的大门关上。”
  “哎呀,死老头,我早关好了。”
  墨子爸爸在石头上一阵乱摸,捶打,用手掌拍,除了感到它是一块空石板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新的迹象。墨子妈妈也在石板周围团团转,她不小心踩了墨子爸爸的脚,老头子一个趔趄,一手扶着旁边的石头凳子,才没被摔倒。
  奇迹在这个时候发生——墨子爸爸的一只脚,踩在了石头凳子下面的一块砖头上,那竟然是青石板的开关!
  只见整块青石板向一侧缩了进去,把老头子和老太婆都吓了一跳。
  墨子妈妈抓住老头子的衣角:
  “妈哟,真是一个密室啊!”
  “老婆子,快走!”
  墨子爸爸也看明白了是一个密室。但他担心密室里有什么意外出来,赶紧拽着墨子妈妈的手,往洞口外边走!这时,那个石门除了被打开了之外,什么反应也没有。
  正当墨子爸爸和墨子妈妈犹豫不决时,石板圆门又自动关上了。这回,来两口再次觉得要给墨子打个电话才好,但觉得不能这个时候打,必须等到五点墨子下班以后才能打,或者干脆等到晚饭时问问卓君。他们觉得这样才显得妥帖。
  不过,墨子爸爸和墨子妈妈在家没待上半小时,就再也待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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