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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 昆明

小龙说，你是不是很喜欢穿长裙？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穿长裙。
我说不是。我有时也穿很短的裙子。

那已经是12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小龙。
“小龙跳过来吓我，小龙长长的头发。我大叫着躲到红枣后面，大笑起来。

　　我很快乐。月亮被一点一点地吃掉了。我披着小龙的夹克。小龙读了一首长长的诗，很美的，关于鱼，鱼游到对岸，美丽的女人在月光下跳舞，长发拍打着背。一切都美丽而有意昧。小龙声音低沉.小龙说，你写的歌很好，我想做你的制作人了。

　　小龙是一个很好的男孩，很大气很豪爽的。小龙弹琴时象疯子，充满了力量和震撼。”
——1996年《蝴蝶》


"这样错过了一生最好的时光....."
我带着乐队到了昆明。再次遇到他。九年前，他第一次看我的演出。他恐怕已经忘记。这是第二次，九年以来。他一直静静站在那里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安静。好比下雨的天，我看到他站在酒吧门口，静静等着我。他那么安静。他只等了我这次，我却等了他九年。
于是我喝了一些酒.微微有了酒意.
不会比这个时候更好的了时候了。.....我不会影响你的生活....请继续做音乐....我也许能帮到你......很多年的话,说不出来,因为已经事过境迁,物是人非。伏在他的肩膀上静静地流泪。仿佛11年来就应该如此。而在我却是第一次.
"有谁知道蝴蝶在用黑色的唇歌唱，有谁知道蝴蝶夜里她们在哪里游荡....."
他说，听到这个11年前的<蝴蝶>,他寒毛都竖了起来。因为曾经是熟悉过的。
音响这么差,人声几乎听不到。他却专注地听完了一整场.我感到难过，这样的一个专场,他唯一在的时候，留下这么多的遗憾。

可是我们彼此没有认识过对方。他有他的自闭,我也有我的胆怯和不可交流.我们很少有共同的朋友。我就这样放弃过，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彼此音讯.
我从来没有试图去找过他。
其实人爱上水中倒影,以为爱上别人。

6月10日 丽江
在机场，有一个人走过来，捏着一张演出门票，你是那谁谁吗？
我太疲惫了，我说，我是那谁谁。

好像一定要回来找你，才会安心。
狂风暴雨夜，我一个人在候机厅，等待。飞机已经延误了几个小时。它几次飞到，因为不能降落，只好飞了回去。我就一直等。等着飞机着陆。
我一直等，等着自己着陆。

所有人都焦灼，我是笃定的。不管发生什么，我会飞过去。飞回你的身边，你呼吸过的地方。
飞机在跑道上跑，我才知道，其实，我只喜欢那个在地上奔跑的感觉，很快，又踏实。因为它才象我的人生。我是卑微的人，飞不起来。我习惯了奔跑，很快地，不停地，毫无目的地奔跑，我再不奢望飞起来过。
为什么一定要回来找你？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买得起一张飞机票，在有限的工资里。我没有飞黄腾达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有人恨我,是不是我做事不够周全?我的心思不在这一边。亲爱的，现在我知道，你能给我的，从来都是无心的。你没有真的在意过，一个人的爱，她的心。她的痛。而我只是回来寻找我自己。你是我过去生命的很重要的，虚构的一部分。
我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一定会安静等你来。午夜时分，就象古诗里，无数次写过的那样，子夜歌。
我现在才明白，之所以那么执着地爱一个人，只是为了掩盖，自己没有能力爱的实质。


注：《唐书·乐志》曰：“《子夜歌》者，晋曲也。晋有女子名子夜，造此声，声过哀苦。”《宋书·乐志》曰：“晋孝武太元中，琅琊王轲之家有鬼歌子夜，殷允为豫章，豫章侨人庾僧虔家亦有鬼歌子夜。”殷允为豫章亦是太元中，则子夜是此时以前人也。《古今乐录》曰：“凡歌曲终，皆有送声。子夜以持子送曲《凤将雏》以泽雉送曲。”《乐府解题》曰：“后人更为四时行乐之词，谓之《子夜四时歌》。又有《大子夜歌》《子夜警歌》《子夜变歌》，皆曲之变也。”

6月12日 昆明
我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很多年前，我爱上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小孩而已
现在我们一起变老了。

你看看你多么笨口拙舌，我立刻原谅了你。
——我舍不得离开你。
——我也舍不得离开你。

——我想你
——我也想你

——要下雨了
——要下雨了

原来如此啊，原来你当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被爱，如何接受爱，你什么也不会，你只能保持沉默。你温柔的，积压的感情无法表达，你好像很冷漠，只是因为你不懂得如何表达，也不懂得接受。现在你对我说，你不知道当时到底怎么了，没有交流的能力。你感到有点愧疚。

我和你一直说话，我们哪里都不去，只是静静地说了几个小时。一直喝水。一直说。我终归是要舍得的，你也终归是要舍得的。很多事情，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已经不记得了，过去的时间里，我一直强迫自己忘记，我确实也忘记了许多，许多，我一点一点地说原委，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开始说起。那时你喝醉了。我却在火石电光中爱上你。然后是10年的光阴。
午夜时分，我送你上车，让你回到你的孩子身边。
是的，你的小孩。在我们彼此远离的日子里，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小孩子。他有点瘦，他正在长牙，他有时笑，他大多时候很安静。他还不会说话，他是你的孩子，我抱过他，亲爱的，他是天使，我同样爱他。

“你不要把我交给岁月，不要让我和古代女子一样老去容颜。你不要让我不宽恕你，也不宽恕自己。你要关心我，让我避免成为别人的情妇。我不愿成为娼妓，与他们寻欢作乐，共渡云雨。”

——1998年《叙事诗》

6月19日 北京
所以我想着去南方。南方已经成了一个音乐的上的一个地域关键词.它孕育了无数婉转的,愁肠百结的情歌,质朴又热烈。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北方的风沙。南方培养了一种细致,一种真正的旋律，任何一个国家，似乎都是南方比较好.恩，比如越南。
是来自南方的女儿.有着失败的青春。就是在青春期，我的生活也不是被吉他和歌声和阳光一样的男孩包围的。没有人要听我的歌,我也没有很多钱买裙子。它是黯淡的。有一个人曾经照亮了它.他的眼睛.我们同为乌托邦的爱好者，我们都曾经是音乐的朝圣者,我们因为极度的理想曾经自闭又沉默,乖张又害羞.
你是内向的人。我是10年后才知道这个原委的。我只知道你一向话不多，但我没想过你其实是一个害羞的人。直到后来，我再次靠近你，和你相比，我简直是奔放又热情,大胆又不羁.简直在你的对比下，为自己的不羁和主动感到害羞。
可是你需要那样的一个人。一个无所顾忌的人,一个略显主动的人，这样才能掩饰你的紧张和拘谨。我也只是有时候是那样的。必须在你的鼓励下。必须在你的默许下。必须在你微笑的认同下。如果不是那样，我就会立刻变得古怪和拘谨,不知道怎么和你说话才好。我不敢和你开玩笑。
很多年前，我就在计算生命本身。我觉得，即便当时立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也是时间不够。而我终于把所有的时间都失去了，反而,坦然了许多。反而，不再担心时间的问题.因为我们是朝生暮死的，我不再有奢求.
我已经失去识字生产的能力。在你面前，我无法计算得失。就是说，你是过去的我，你是那个我想象中的我。王小波说，爱你如同爱生命。我无法打这样的比喻，因为我也不爱生命。

“情欲和衰老同时到来。两者皆不可回避。死亡是不现实的。有时我会想象死亡。它和一双透明翅膀，和风，自由相关。它和幸福一样遥远。我将用一根红绳子系住自己，为防止自己突然死去。我害怕死亡，因为我还不知道什么叫荣华富贵。什么叫纸醉金迷，什么叫声色犬马，醉生梦死。今年是凶险之年，多事之秋，流星纷纷坠落。澳门要回归了。我不得不半夜两点出去绞头发，已经有很多人死于水灾。我是指南方。大家纷纷学习游泳。人类也许要重返水中，象鱼一样，象我们长着鳞片，血液冰冷的祖先一样。

秋天再次来临时，我要制定详细的规划，这一切都和你有关。我要去爱你。尽管我已经死了。我将赤身裸体拥抱你。我不再需要衣裳。”
——2000年《多话的女人》

6月20日 北京
亲爱的。请带我一起飞叶子。我想和你一起享受那些透明，洁净的快乐，我从来没有知道过的归宿。请对我好一些。这么多年我就象一个没有家的鬼魂,到处飘荡。我生下来,应该是不能够承担生命的爱和重荷的。我梦见过你。你穿着白色衣服离开。我在梦里哭过,那是很多年前.
亲爱的，更简单些,在意我一些，我为你已经飘荡了许多年。我不忍离开你，却一定离开你，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带给你快乐，我的先天性的悲伤。是致命的不能痊愈的。可是我不要你同情我。我知道我所在之处,引起你轻盈的目光，你要以我为荣,我从未如此有尊严，带着咆哮，优美的音乐而来，我带着的是礼物，是我们的心血,是我们多年留下的美好回忆,没有一丝愁苦。你见到我的时候，我笑意盈盈,穿着最好的裙子。他们是我的心血,我一直在买裙子，因为不知道哪一条，最适合见你。许多年前，我穿的蓝色裙子，许多年后，我依然穿着蓝色裙子。不是希望你记得。我只是告诉你，在别离的晚上，有人知道。神鬼有知,知道我的悲伤,可是我离开你，是因为那样会对你更好。我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隔了两年，我再度离开，那个开黑车的司机，他在村口再次等到了我。他说，他记得我,我的声音。
那时,我无比年轻，世界在我面前，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我年纪轻轻,却无数次，想到过死。
请对我说话，请和我做爱。一刻不停,我们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彼此。我知道你不爱，我也不爱，可不可以有着怜惜,有着快乐。可不可以给我那些洁净的快乐。那不是爱，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不是我们活下去的根本。因为我们活在这个世上，我根本是虽生犹死.
从今日起我开始思考善恶和生死，我也开始为死做准备，原来肉体易腐朽，能寻欢时则寻欢.那么多份爱情,散落在空中，最后还是难逃一死,我们的肉身不必讲究贞洁,因为终归要腐烂。可是生的时候，我只想爱你一个人。

“热爱摇滚的人们，你们当中一定会有人轻率而又郑重地爱上这些游荡在世纪末的人们，在那些挥汗如雨的夜晚，在长久的麻木的等待之后，你们鼓足勇气，远远地、空中楼阁地爱上这些徒步的异乡人。你们要相信我，一个知命柔顺的南方女子，她虽浅薄，却举起手说出真理：他们，身为贱民之王，将与众不同。”
——《谁是舌头》发表于1998年《我爱摇滚乐》

“我要亲自打扫房间，添置一把暖壶，这样你就不会去喝自来水。我要添置一些简朴的家具，还有盐、油，安装新的窗帘，铺上新的床单，我将种植不知名的花草，让生命充满你的房间。你排练演出而我将周旋于公司，做一个穿粉色套裙的整洁的白领。到了晚上我会在屋子里等待。在冬天我希望你和我一起走在有阳光的街上，双手插在灰色大衣里，不再感到寒冷。我衣着朴素，不露声色，每个人看见我们都会立刻明白，我们本应在一起，天意人心，不可阻拦。”
——2001年《小龙房间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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