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府(2)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王威1发表时间:2008-07-10 20:30

  莫烦捧上一碗参汤,谒者司领上前捏住了献武大帝的鼻子,这参汤便灌入了献武大帝的肚子。喝完之后,谒者司领又用丝巾拭去献武大帝唇角间的流涎,献武大帝这时候精神又缓了过来,他扫视了整个营帐,突然问道:“权智将军呢?”
  莫西观连升十三级,帐中诸人没有不知道的,御史陈冠希出列道:“正在狱中。”
  “你不是说他有大功么?”
  “罪过更大。”
  “到底是功还是过。”
  “功即是功,过即是过。功过不相掩,功过不相抵。”
  “说来听听。”
  “第一个斩关夺城的是他,但,第一个败坏军纪的也是他。他入城之后的第一桩,便是奸淫了吐火心罗公主。”
  “吐火心罗……”
  “就是万安公主。”
  谒者司领趋前小声告知献武大帝——万安公主乃是纯妃所生。就在四年前,陛下许嫁给天命大单于的第五十三女。
  “原来是朕的女儿啊,朕都忘记了,现在这雪狮子国国也灭了,她这个家也破了,你去问问,看她要不要跟着回国,嗯,要不索性再嫁给权智将军算了。”
  献武大帝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咂咂之声,在武将则是艳羡,在文臣则难掩愤慨。
  陈冠希抗言道:“陛下,国有国法,军有军规,如此处置,刑赏岂非成了具文,治乱之道在於刑赏,不在於人君。用得而天下治,用失之而天下乱,赏一功而千万人悦,刑一罪而千万人慎;赏无私功,刑无私罪,是谓军国之法、生杀之柄……”
  “好了,就你读的书多,书经上还说呢,罪疑惟轻,功疑惟重。来人哪。”献武大帝一抚掌,
  帐中涌进了一大群亲卫队。献武大帝叫过亲卫队长,嘱咐了几句,于是这些亲卫队的士卒有的箭上弓弦、有的高举钢刀、有的手握长矛,夹道排列。
  这时献武大帝再叫陈冠希从这雪亮的刀枪阵中走过。帐中诸人都为陈冠希摒了一口气,虽然私下里个个都不喜陈冠希的一身正气。现在看着陈冠希在其中走过,战战兢兢,汗流浃背。却反而没有半点愉悦的感觉。毕竟献武大帝向来喜怒随心,龙威不测,即便在朝廷上,发狂起来,往往因小过而杖毙官员,似的陈冠希这样的人,能活到今日,已然是异数。
  当陈冠希走到最后一柄钢刀的时候,听着头顶上一声轻响,钢刀已然砍了脖子之上,陈冠希以为虽然抱着唯将一死报君王的信念,可是也不禁为之心胆俱裂。
  还好,落在他脖子上的是钢刀的刀背而不是刀锋。



  献武大帝再下令亲卫队的士卒们都卸下身上的战甲,只是每一个,那一个身上不是伤痕累累,显见都是九死余生之辈。他笑道:“陈夫子,你当然是书斋里头的正人,循的先圣的正道。可是刚才那一刻,箭虽上弦,却没有发射,刀虽高举,却没有砍下,矛虽握住,却没有刺出,你已经心胆都裂。更何况是在箭矢横飞的沙场上。这些勇士们用他的肉身去冒犯这些利箭钢刀,百死一生。他们谁还惦记着自己做的是多大的官,封的多大爵。你当然可以在书案上说他们奸淫掳掠,人格卑鄙,禽兽不如。但他们在另一方面,却有更大的贡献,怎么可以跟普通人相比?如果不是他们的舍生忘死,朕不唯保不住自己的国,爱卿们也保不住自己的家。天下的老百姓,更是沦为鱼肉,任人宰割了。”
  陈冠希听到这里,只好叩头道歉,承认见识不够。帐中的武将们听了献武大帝的这番话,一个个更是虎泪盈眶,只恨自己日前竟没有殒命在沙场上了。
  这时候莫西观已经被提了上来,头枷脚链在身,跪下来叮当作响。献武大帝先让人去了刑具,破口大骂,道:“小瘪三,刚刚封了将军,就不想活了,连朕的女儿都敢搞?”
  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可能是刚才那碗参汤的作用,献武大帝精神陡长,让人抬进三千匹绸缎,全部压到了莫西观的背上。说道:“你不是觉得你立下了大功奇功,让朝廷无法封赏酬庸你了啊!!”
  莫西观被压的双目圆睁,一丝两气。
  献武大帝怒目注视群臣,谒者司领在旁看得明白,站在献武大帝的背后,不断的挤眉弄眼,有几个聪明了想明白了,忙跪伏下来,请求献武大帝饶去莫西观的性命。
  献武大帝这才高兴起来,莫西观除了得以官复原职,还成了皇家的女婿。趁着这高兴的尽头,对着群臣,对谒者司领,连下了五道诏书。
  第一道:即日起传位给监国太子。
  第二道:撤销太子的几位兄弟靖王、魏王、梁王开府治事的权柄。
  第三道:划定包括雪狮子国在内的永不征伐的周边十三国。
  第四道:诛杀高君静,以谋反论处,法外施仁,仅屠三族。贬陈冠希为出知旁州,即日起行。
  第五道:退兵,班师。退兵之前,雪狮子国中,但凡马鞭高的男子,一律屠戮无遗。
  当他还要下第六道圣旨的时候,整个胸口火热的要爆炸。他忍不住站立起来,长吸了一口气,在这口气中,他遥遥的望见了自己花了四十多年营建的紫宸宫,紫宸宫最中央的含元殿上,殿去五门两里。监国太子就坐在高五十余尺的含元殿上,犹如立身于霄汉之上,接受万民万邦的拥戴。
  啊,他留给自己儿子是一个君臣和叶,四表靖谧的强盛帝国。
  他看到了,在这再不能回转的一口气里,他看到。
  他死了。可是,他还是紧紧的抓住自己的胸口。他到底还想抓住些什么呢。


  北京天寒地冻的时候,京师则是一场小雪贴着草下去,最后连一丝白色的痕迹也不留下。
  当太阳出来的时候,行路上便多出了侠少清俊,结朋联党,各置矮马(年年征战,民间只许骑乘矮马,余则一概属于军需,尽被户部征用),装饰以锦鞯金络,双双对对的并驰于千叶桃树下,在他们身后的仆从捧着酒器剑器相随。每遇一好酒楼好歌亭,便驻马痛饮。
  胜朝清贵少年之乐,莫过于此。
  天无纤云,建春门外的岳神迎天宫的左近有一处皇家鞠城。
  近代以来,蹴鞠和斗鸡乃是贵族子弟最喜欢的游戏。所谓,,“蹴鞠屡过飞鸟上,秋千竞出垂杨里”,一到了春日,京师第一热闹的场所便是各式各样的鞠城,有些权贵家门甚至还养了会踢球的“鞠客”。
  鞠城设有球门,球门就设在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上,球门两厢对应,两边队员相对进攻,进退有如行军布阵,互为奥援,以射门进球数多一方为胜。
  此时的场中,两只球队正在号呼奔走,往来冲撞。
  一队打头的乃是监国欣桐太子襄王和靖王。还有一位则是御史陈冠希的儿子陈斯文。
  另一队打头的则是魏王和梁王,还有左卫大将军高君静之子高全德。
  献武大帝此次北征,虽然依旧让欣桐太子监国,但是却将另外三个已然开府的亲王靖王、魏王、梁山一起调回京师。这三位亲王与欣桐太子一母同胞,开府多年,朝中各有奥援。

  照宗法,太子既立,为社稷万年计,就应该杜绝其它皇子窥视神器、问鼎皇权的野心,否则,轻则骨肉相残,同室操弋。弄不好,王朝因此覆灭。可是献武大帝觉得欣桐太子过于柔弱,和自己性格不像,两次差点废黜了他。废没废掉,为了和自己作对的大臣们斗气,索性一口气给了其它三个亲王开府治事的权柄。
  既然太子的储君之位不稳,自然就有一些幸进之徒奔走于其他三王的门下,三王之中,最有人望的又莫过于靖王。几乎有三分之一以上的朝臣向靖王靠拢。御史陈冠希对此情形,几番上表力护监国太子之外,恳陈襄王忠孝诚节,天下归心。同时辞旨激切的抨击靖王恃宠逾制,多为不法等情事。若是坐大则非国家之福。
  不过陈冠希不要说回转献武大帝的心意,就是他的儿子陈斯文也不听他的话。陈斯文和高全德两人一向和靖王走的很近。以至于有人瞧瞧诟骂陈冠希这样的做法不过掩人耳目,两边下注,乃是假道学中的假道学,老狐狸中的老狐狸。


  诸王之间在各自策士的谋划下明争暗斗,或在朝或在野,但是每回相聚,彼此都将兄弟间的人伦之美发挥到了极致,就像这次的蹴鞠之会,乃是靖王倡议,监国太子当即响应,而魏王梁王一听之下,兴致更搞,亲自网罗京城的清贵子弟,马上组成了两支队伍。虽然个个不是名家,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脚头十万踢,解数百千般”,踢到兴发时,有如蛱蝶穿花,乱人眼目,靖王一记魁星点元,劲头用的大了,蹴鞠直滚出界限之外。一旁的球童正欲捧上一个新的蹴鞠,只见鞠城的围栏之外系马的小道上,走出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和尚。身不动,肩不抬,挑脚一勾,反足一个朝天踢,这蹴鞠便有如白虹飞度,直入球门。
  众人由不得喝了声采。
  靖王变了脸色,接过球童的新蹴鞠,往那个老和尚踢去。那老和尚依旧一抬脚,有如春风之慢,将蹴鞠牢牢的粘在脚尖之上,再一运送,这蹴鞠又不高不低的回到鞠城,落入球门之中。众人这才知晓这和尚的前发绝非偶然,乃是身怀绝艺。惊奇的则是这皇家鞠城一向守卫森严,由龙骧骑、虎豹营和神卫军各围一圈,通行需要号牌和口令,照常理该是飞鸟多长了八只翅膀也飞不进来。
  靖王暗自心惊,他早与陈斯文、高全德多番谋划,对龙骧骑、虎豹营和神卫军的将领们更是解衣推食,倾心接纳,为的就是在这一日,做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出来——专等着蹴鞠三次出界,官兵们一拥而入,一举擒下太子与诸王,再兵围紫宸宫,则大事成矣定矣。
  第一击便不遂意,想了一万,想不到万一,中途杀出这样一个老和尚。靖王心机阴鸷,谋划深沉,正待另寻盘算。只听得场中突然响起一声吼叫:“操你奶奶的大骗子,大爷这回总算找到你这个没屁眼的家伙,今天不把你这秃驴捏成一个蹴鞠,我就不信高了。”
  靖王由不得叫一声苦也,不知高低。本来他就看不起高全德这个纨绔子弟,如果不是要借助他父亲左卫大将军高君静的势力,依他的素心,是一百个不愿意接纳这个不成气候的草包为伍。事发突然,也只能宁神静气的静观其变了。
  果然,监国太子的亲卫队也不知道从哪里涌出来,三下两下,便把老和尚和高全德全都制服了。靖王想着,监国太子表面看起来柔弱老实,居然会安排下这样一支奇兵,倒是自己将他瞧的小了。
  那个老和尚在拳打脚踢中也不知道是如何防护自己,居然不见一处伤痕,倒是高全德处处挂彩,鼻血长流之外,嘴角高高隆起处艳如桃李,让人失笑。
  此时监国欣桐太子襄王越众而出,来到老和尚和高全德面前,一仔细,着实吃了一惊。本朝国初即拟定,修禅僧人常服为茶褐色,讲经僧人蓝色,律宗僧人黑色。这位老和尚穿的却是黄衣,这也罢了。只见这位老和尚失了眼球的眼洞深黑无底,竟是一个瞎子。瞎子还能两次直接把蹴鞠送入球门,真真是生平仅见的奇人异士。
  监国太子让亲卫队们先退下,再叫过高全德细细的盘问。


  原来高全德在几年之前,于京郊的玉泉山的十方寺附近,营建了一处别墅,名之为射水营,所谓等富贵如浮云,有模有样的学起了魏晋名士养望江湖的把戏。他的父亲高君静常年出征在外,随便克扣一下粮饷,钱财便流水一般的入了腰包。但凡拿的少,也算是对朝廷大大的尽忠了。生平第一桩不痛快事,就是因为自己一介武夫,不受文官的待见,所以常常憋着一股鸟气,因此对儿子的这番作为,倒是鼎立支持。
  这射水营面水北山,茂林修竹,高全德镇日在其中,羽扇纶巾的指挥着自己的家丁们,又是力田,又是读书,然后再叫自己的师爷写信,给京城的朋友们写信,信里面的内容无非是诉苦,把自己摇扇子戴帽子的辛苦放大上千万倍,诉的连自己几乎都相信了田是自己一个人耕的,书是自己一个人读的。
  有一天,暑气蒸笼,即便在深山之中,在初成的木阴之中,也让人坐卧不宁,高公子更是寂寞的快发疯,射水营门前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星冠霞帔之士,年纪三十上下,身着简便,一身白衣如雪,望之巍然华贵,举动间飘然令人生出尘之想。另这位则出现在鞠城之中的瞎眼老和尚。
  高全德问他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瞎眼老和尚倒是老实,只说是一路上化缘,今夜还要赶到十方寺挂单,这大热天的实在口渴不过,如蒙幸辱一杯浆水,便是善缘成就。
  而问及道士,道士则说,从白云深处来,要到白云深处去,并非渴浆之人,扶杖到处,望见射水营的风水格局大佳,虽由人作,却宛自天开,山环水抱,外适内和,想见此中居住的必然是富贵清望人物。因此上,想在此盘桓几日,好好观摩学习。就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了东翁。
  高全德最大苦处就是这射水营离京师有点远了,屡次邀请他的狐朋狗友,却个个敷衍,到现在没有一个来的。这感觉就像买了上好的珠子镶在帽子上,却没有看见。
  现在有了白衣道士这番知情知趣的话,心花为之怒放的连野草都蓬勃的长出来了。
  这位白衣道人一住便是一个多月,他是每一位无所事事的主人最喜爱的宾客,他带来远方各种各样神秘的故事和传说,当他诉说的时候,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是那么欢快和从容。他又是那么的见多识广,问一答百,可以说天地间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和事情的真相。特别是一谈起高全德最为热衷的命理术数,风水堪舆,雅论奥谈更是有如清泉出涧,让人闻其声而忘返。
  高全德屡次问起白衣道人的姓名,白衣道人笑而不言,问了急了,便说出世之人,早已不萦于怀了。
  这一日高全德带着白衣道人,前往自己刚刚在附近买下的田庄,共有一百多顷。这位高公子虽然笨了点,可是也知道买啥都不如买田。这片田庄依着玉泉山的小河,坡堤上鹅黄嫩绿,蜂喧蝶舞,两人策马于坡堤之旁,田庄的总管则步行在他们之前,指指点点。
  那白衣道人突然咦的一声,马鞭遥指,连声道:奇哉怪哉。
  在田庄的一处田地之中,有五颗大松树互相纠缠着不放,不向着天,而是贴着地面延展自己的枝桠。明明是盛夏,是万木舒展的时候,这五棵松却好像还呆在冬天的季节里头,枝头上一片叶子也没有。
  高全德叫过田庄总管,田庄总管苦笑道,这五棵松也不知道什么年月有的,周围都是膏腴之田,出的粮倍于整块地。所以总是有人想打这五棵松的主意,也不知道叫了多少人去砍去伐,结果除了把斧头锯子弄坏了,把人都累趴了,也没能把这五棵树怎么着。
  听得如此神异,于是高全德和白衣道人来到五棵松之前。
  白衣道人绕了一圈又一圈,脸色既欣喜又凝重,最后,甚至闭上眼睛,捏了一个剑诀,对着虚空画了个符。那符若有形若有质,在五棵松上一声爆响。让白衣道人,又是摇头又是顿足。
  当晚回到射水营的时候,那白衣道人在高全德的催问之下,欲言又止,连说天机不可泄漏。当然天机最终就是用来泄漏的,白衣道人告诉高全德,这五棵松乃是天将所化,在此地守护的则是从天界坠入凡间的宝物。正常天上下来的宝物,都会寻找地面的宝藏投奔,如果我今天开天眼所见不差的话,这五棵松下原本的黄金白银堆积如山,奇珍异宝也自不少。但是最为贵重的那是一把天子斩蛇剑。
  高全德想起最近看过折子戏,有一出讲楚汉相争的故事,不由的脱口而出,是斩白蛇的那把吧。
  白衣道人道:高公子果然博洽。我适才所见,正合《西京杂记》上所记载的高帝斩白蛇剑。剑上有七朵珠、九华玉。以五色琉璃为剑匣。这把剑在室中,光景犹照于外。在土中,则能使土地肥沃。由于实在太过锋利了,据说只能十二年磨上一次。一旦拔鞘而出,辄有风气,光彩射人。此剑更有一样异处,若是帝王的命格,得到了这把剑,足以用来扫荡六合,统一天下,号令神人。要知道,天下原本是楚霸王的,刘邦因为有了这把天子剑,所以移去了天子气,开了两汉六百年的基业。
  高全德道:要是这把剑落在我的手上又如何?
  所谓有德者居之,史记上说汉高祖隆准而龙颜,美须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若是以高公子的命格面相衡之,能够得到这把剑的话,则必然出将入相,位极人臣啊。
  高全德砰然心动,一片火热,马上要下令召集府上所有的仆从,带上簸箕锄头铁锹,前往发掘。
  不然不然,白衣道人说道,发掘倒不是什么难事,择个良辰吉日,也就是了,只是那柄天子剑,乃是神剑中极品,因为受到五棵松的禁制,才得以滞留此地,现在一旦挖到了这五棵松,则神剑必然化成剑气冲天而去。虽然也能挖到宝藏,不过那些黄白之物,高公子府上有的是,因小失大,智者不取啊。
  高全德被白衣道人一提醒,马上意识到自己的人格伟大,自己怎么可能是在意身外之物的人呢,更是连连点头,道:道长说的是,现在要当谋划,哪怕是用尽移山的心力,也要把天子剑拿到手。道士蹙额叹息道:“高公子莫急,公子以国士待我,贫道必以国士报之,且容我闭关思想几日。


  白衣道人这一闭关,三日不接饮食,高全德等的不耐烦,命人撬开门锁,冲了进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白衣道人所居住的静室,墙壁案台,无一处不贴满黄黄绿绿的符纸,贴不住则是散落在地上,让人连落脚的地方也找不到。至于白衣道人本人端坐在静室之中的蒲团,神疲气敝,满头大汗,须发眉毛有如伍子胥出关,都变成了雪白色。
  白衣道人告诉高全德,他这几日已经通过符召之术,遍叩三界诸神,侦知唯有两个法子,可以取得五棵松下的天子剑——
  一个法子是寻访有天子命格的人,来与天子剑相互感激,此剑不需做法,也能腾空出世。自然在太平盛世做这样的事情,是杀头的罪过,一个不好,连九族都要陪进去。
  另一个法子么,是天子剑所藏之处,必然是在金玉宝藏之中,以宝气养剑气。只要在五棵松附近汇聚比地底下更多的金银珠宝,再通过设坛做法,破除了五棵松禁制,天子剑自然重现人间。
  高全德大拍胸脯道:“这有很难,别的没有,金银珠宝,我们高家有的是。”
  “公子稍安勿躁,贫道修炼的烟霞石窟之中,素有积藏,已经通过符召五鬼搬运而至。公子请看。”白衣道人说到这一处,掀开静室中的床榻,只见床底之下,放着四口极大的箱子,贴满各种封条,他一一打开,灿灿然的金光到达眼睛里头的,一根根的尽然都是金条,估摸有千斤之重。他解释道:“惭愧惭愧,方外之人,本来粪睨金玉,但是在人间行走,有时为了济人危穷,也不能不薄有积蓄,以备不时之需,却让公子见笑了。”
  高全德本来不过把这个白衣道人当成是清客之流,表面上礼敬,其实内心深处一百个看不上这些个打秋风的家伙,现在给这几个箱子震撼的话都说不出来,越发由衷地让为对方是个上仙了。口中说道:“道长,你这样做,简直是太瞧不起人了。我可以把道长当成知己一般看待,些许的财货,只恨道长不开口。”
  “公子何苦来这番话,贫道是闲云野鹤之身,往来天地之间,无非是要见识世外之奇珍,如果不是有幸结识了公子,那来这样的机会。公子不以贫道愚钝无用,慨然折节下交,此一回,一定为公子取出宝剑,也好报答公子相待相知情分之万一。”
  白衣道人说到这里,一再的嘱咐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必然奇珍异宝,人所共求,为防万一,最好是先让田庄上佣户这几日不要到田地上工。
  第二天,白衣道人将这四口箱子用封条封好,于黄昏时候抬在五棵松下,在白衣道人的指导下,射水营的家丁们在五棵松下设置法坛,备好几案香炉,铺展香褥茵席。忙完了这些之后,白衣道人诫命高全德和家丁们速速回返,闭户于射水营中,切切不可外出,因为天子剑如果出世,必然会摇撼天地,其光芒照射夺人心魄,像他这样修真之士倒也罢了,如果是凡人看到的话,轻一点的话,是变成了瞎子,重一点则有可能丧失了性命。
  一夜毫无动静的过去,高全德坐立不安的等到的天亮,实在按捺不住了,亲自备马,前往五棵松。只是五棵松下,一片狼藉。香炉几案,东倒西歪,符纸器皿,散落一地。白衣道人呢,趺坐于地,神不守舍,至于那几大口箱子倒是还在,已然打开,那些黄金却已经不知去向。高全德连忙细问其故,白衣道人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高全德死力将白衣道人搀扶上马,回到射水营中,白衣道人足足睡了六六三十六小时方才神完气足的醒来。他告诉高全德那个晚上的情形,在他的做法之下,此山的金木水火土五灵都受到他的驱使,硬生生的从五棵松下拉出了天子剑的剑墩、剑柄,堪堪露出护手的时候,那知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咋啦咋啦。高全德问道。
  也是贫道过于托大,以为自己修真已有千年,可以驾驭的住,没想到所带去的箱子的黄金实在是太少了,当时只见剑柄刚刚出土,箱子中所有的黄金便化成了一道金光,注入了剑柄之中,当这道金光消失的时候,天子剑又没入土中。嗨,本指望用他们吸引天子剑,没想到反而被神剑所吸引。财去人安乐,呵呵,贫道已然尽力,想来是神器与公子无缘吧。


  高全德看着白衣道人憔悴的神情,都为之心痛起来,当然,最心痛的是白衣道人那千斤黄金。更不甘心的是,忙乱了这么多日子,连天子剑是啥样子也没有看到。
  白衣道人检讨自己的失误,说道:我前些日子误以为那五棵松乃是天界正神,所以用了云洞走神咒,嗨。直到神通用尽,才发现这田地下面潜伏的是一条上古的黑龙。而五颗松乃是这黑龙的一只爪子所化。天子剑所以在此,便是为了镇压这条黑龙身上的土德皇气。
  “土徳皇气??”
  “轩辕帝之所以代神农氏,秦之所以吞并六国,都是因为有黑龙护持。可是说每次黑龙破土而出,则往往使得天人界生出无穷之浩劫,神州陆沉,江山改易,生灵涂炭,都是题中应有之义。因此天界诸神们才锻造出天子剑,用以克制黑龙。在这样的时候,土德之王者,提天子剑以镇四方,最终降伏了黑龙之后,天下始能由大乱而大治。”
  高全德听了半天,那么多的人名,没闹明白。把手上的羽扇狂摇了一通,觉得自己现在生命目标又提升了,本来不过是想当个大官,现在肩膀上沉甸甸的则是拯救苍生的万世不朽之功业,于是使命感油然而生,为了这一崇高的使命,他甚至放低身段,只说:“上仙但凡吩咐,弟子必然凛凛奉行。”
  “经过前次之役,贫道已经估量出,千斤黄金既然能使得天子剑的剑柄出土,那么要是能够聚集万斤黄金再加上贫道的修行,必然能使得天子剑出世,从而让天下得到长久的太平。只是这万金的黄金,数额巨大,嗨!”
  高全德不等白衣道人说完,又开始用羽扇狂拍胸口,极力保证。
  从即日起,高全德命人将京师家中的财货珍宝,尽数运抵射水营,因为他老爸远征在外,所以倒没有多大的阻碍。其实再告贷所有认识的亲朋好友,还有关系亲密的权贵之家。又向京城中各大商号银号还有当铺举债,众人冲着他是左卫大将军的儿子,哪有不应允的。因此不数日间,就收罗了万斤黄金,用了十几口特大的箱子封好,只等白衣道人养好精神。
  高全德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白衣道人也没有闲着,日夜勤修剑术法术,终于又到了一个适合做法的黄道吉日。临行之前,白衣道人握住高全德的手,望着浩瀚的苍天,一脸悲壮肃穆的神情,说道:“贫道此次,必竭生平所能,散发衔剑,大施法于五棵松,诛杀这条给三界带来动荡的孽龙。到时候可能会和这条孽龙同归于尽,千年的道行就此毁于一旦。死后不论成败如何,孽龙终会遁逃而去,那时候你再发掘,除了拥有天子剑之外,至少还能获利十倍以上。公子当善用之。在人间多行好事,也不枉贫道这一条性命。”
  高全德带领家丁把所有黄金箱子扛到五棵松下,白衣道人一一打开,确认之后,再逐一用封条封死,又咬破中指,书写好各种符咒贴在上面。
  忙完了这些,白衣道人再次紧紧地握住高全德的手,切切的嘱咐:“今夜可是一场生死之战,你们要当速速离去,回到射水营之后,千万不要出门,否则激战之时,你们不为黑龙的冲天邪气所侵,也必然为贫道的青冥剑气所伤。天明之时,便是贫道做法结束的时候,那时候公子才可以召集人一起前来挖掘,切切。”
  高全德被白衣道人感动的涕泪纵横,好久才在白衣道人的劝说下,狠下心带领仆从们回到射水营。他遵从白衣道人的吩咐,下令自己府中的仆从们不得入睡,不得点燃火烛,而自己更是热血沸腾的危坐中庭,一直坐到了天亮。
  一夜又如前次寂寂然的过去。
  当高全德率领一众的仆从来到田庄,五棵松犹在,法坛犹在,十几口大箱子犹在,但是和上次一样,十几口大箱子里的黄金不见了。
  一口箱子里头留书一封,上写两行小字:
  非望之福,焉可苟得。
  公子真痴人也。
  高全德拒绝接受自己上当受骗的事实,在五棵松静候了四五日,下令仆人们将五棵松连根挖起,一直挖了二十几丈,也没能挖出啥来,同时派遣侦骑四出,搜寻白衣道人,但是那里有一星半点的消息。
  由于当初告贷甚急,所以很快的债主盈门,左卫大将军高君静回京之后,发现家中库藏一空,穷诘之下,很快得知事情的真相,气得整个人发晕之后,既而发笨,破口大骂:“左道之士,其足信乎,其可信乎,你老子他妈的不读书,都知道和尚和道士招惹不得,怎么就生下你这么个呆蠢愚笨的驴货。”
  高君静为了证明自己的论断,证明自己的儿子是个呆蠢愚笨的驴货,亲自挥杖,痛打了高全德一百个军棍,下死力气的打,要把儿子打成笨蛋。
  打归打,事情还是要解决,债务还是要还,不然他这个左卫大将军就别想当了,只是这件事情实在是丢脸的不像话,高君静惊愕忧惭,一再申令自己府中仆从不得谈论此事。但是各种奇谈怪论,却早已经遍及京华。
  当日,靖王风闻高君静财用匮乏,私下襄助,高君静大为感激,从此成为了靖王坚定的支持者。


  高全德刚开始说的时候,还遮遮掩掩的,监国太子也不着急,细细的叩问,心中摹想当日情形,每一处合不上时,就会反复推敲,高全德实在瞒不过去了,索性竹筒子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监国太子注意到,当高全德提到黑龙和土徳皇气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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