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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从不曾认识你！”
——卡米耶·克洛黛儿


如果你没有足够坚强的内心，你不要轻易爱上别人。因为，爱那么短，而磨难，那么长。

这世上曾有多少人爱慕卡米耶·克洛黛儿美丽的容颜与才华，连音乐大师德彪西也不例外。然而，如今我们说起她，却依然是，罗丹的情人。倒是那个女工萝丝，守了罗丹50年，在他去世的前一年，成为罗丹正娶之妻。而卡米耶·克洛黛儿的最后30年，每天却是穿着一件捆绑疯子的紧身衣，眼神空洞、孤寂和绝望地在疯人院和收容所中度过。因为患上“被迫害妄想症”，她甚至只吃生的鸡蛋和带皮的土豆。一个天才艺术家,剩下的漫长时光，竟然在痛苦与恐惧中备受煎熬，直至彻底崩溃，让人不由唏嘘。

爱那么短，却总试图刺痛人一生。如此，爱的反面定然不是恨，而是漠然。一份爱，走到陌路，还能恨，终归还是有些期愿吧。在电影版的《欲望城市》中，连凯莉的朋友夏洛蒂，遇上逃婚后的大人物，也是内心愤愤，指着他大骂，“我诅咒你出生的那一天”。这并不让人绝望。凯莉也会这样做。大多数深爱过的人，因爱生恨，哪怕诅咒，亦是爱之切。而多年前，据说有一个曼妙少女为苏轼而郁郁致死，苏轼为此伤情，一首《卜算子》，“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终留其名。若真有这女子，她此生之恨，应是“有人省”，也算一种安慰吧。

而卡米耶·克洛黛儿遇上罗丹那年，只有19岁，她穿着工装服在雕塑自己的作品，芳华绝代，一双透明清澈的深蓝色的眼睛，美得让人心颤。在他们相爱的15年，克洛黛儿既是罗丹的模特，更是他灵感与创作的源泉。后人甚至在猜测，这个时期罗丹的许多作品，可能来自克洛黛儿。因为，两者创作手法和艺术感觉如此相似，有时，连罗丹也不得不感叹，“可是我们已经相识了，于是你成了我最强的敌人。”

但是，做了他15年的情人，克洛黛儿如同昙花，把所有的美丽终其一瞬全部绽放，如今剩下的只是，沧桑的面容，和一颗疲惫的心。她明明才气逼人，桀骜不驯，创作处于盛期，却无法摆脱艺术上附庸于“罗丹”这个名字所带来的巨大的阴影而痛苦不堪。她明明有着许多的爱慕者，却爱上一个大了24岁的男人，她的肉体、灵魂和爱情都臣服于这个男人，她低下自己的头，低到尘埃里，她也曾努力绽放出美丽的花朵，但是她的心里是不欢喜的。罗丹拥有那么多情人，却连她渴望的一纸婚书，都不愿给她，当然也更加不可能如同杜拉斯的《情人》，她老了，他走过来说，“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更多的人死于心碎。克洛黛儿对罗丹说：“我希望我从来不曾认识你。”如此，所有的过往在她的心中已经毫无意义，她否定了的不只是这个男人，还有，所有与他在一起的激情岁月，那么多融入才华、爱情以及生命的雕塑作品。所有的所有，都不如，不必开始。这是恨，也是更深的绝望。我是谁？我爱过你吗？你爱过我吗？我恨你吗？这些都已不重要。女人可以爱到义无反顾，而男人最多也只是爱到相当程度。克洛黛儿的这场爱情的残酷在于，爱不能，恨无力，哪怕漠然，亦是以余生30年的精神失常，又老又痴，将自己彻底毁灭换取。1943年，克洛黛儿去世，上帝曾将美貌与才情集于她一身，如今，却以80岁高寿，让她在形容枯槁、贫病交加、彻底绝望中受尽生之磨难。

许多人说到罗丹与卡米耶·克洛黛儿时，都会毫不例外地引用1932年， Eugène Blot 给克洛黛儿写的一封信，试图说明罗丹最爱的还是克洛黛儿。这封信里提到了克洛黛儿的作品《乞求者》：“有一天，罗丹来拜访我，我看到他突然在这座雕像前停下，久久地凝视，轻轻地抚摸着它，哭了。是的，他哭了，像个孩子一样……”可是，这一切有何意义呢？他若是知道纳兰容若，不妨改几个字，随吟一首：明月应笑我多情，笑我如今，辜负芳心，独自哭泣独自吟。我们还是听听尼采的解释吧：“一个不同凡响的男人需要两种不同的东西，危险和游戏，因而他需要女人，当作最危险的玩物。”当然，大师总是如此，经历不同的女人，激发自己的创作，这方面，毕加索就是很好的榜样，那么，又有谁会谴责罗丹们如同公共纪念碑一样的情感经历呢？

而女人不是如此，她会拿一生为爱情赌注。想来，卡米耶·克洛黛儿此生若是爱上一个平庸的男人，或许她也能享受世俗生活的快乐，亦或许，能够成就她的才华。而她偏偏爱上的是罗丹，她惊世骇俗的艺术天赋与爱情，野性与激情，照亮了大师一人，却留给自己，无尽的磨难。

想起佛经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只是世间情事，纷纷扰扰，你我不过徒然生些怜惜而已。而这一切，或许正如卡米耶·克洛黛儿在这世间留下的最后一行文字：

“余下的仅仅是缄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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