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之"大学毕业"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阿飞姑娘发表时间:2008-08-26 13:22
圣诞节我们都是到西体育馆的大厅里去度过的。会有艺术社团的文艺表演。弹着吉他的英俊男孩在矜持地显示他的喉舌和嗓音,他后来成了著名歌手,出现在更著名的“鲁豫有约”里。然后会有舞会,没错,一大堆人象微生物一样在水里游来游去——可是,没有人要邀请一个带着黑框眼镜,全身上下裹成一个球的,穿着脏兮兮球鞋和牛仔裤女生。我只好自惭形秽地溜出体育馆的小门,骑着很破的小自行车,回宿舍去了。
有一次居然在宿舍的楼道里拣到了一把别人丢弃的吉他。我买了弦装上,居然也可以勉强弹了。高中的时候一直梦想做一个吉他手,终于愿望得以实现了。学了些和声,第二个月就开始写歌。我的高中的师兄毕业了,到北海工作,他知道我喜欢吉他,就寄了800块钱给我买吉他。我买了一把韩国产的吉他,花了1600元,我估计那是学校里最贵的吉他之一。后来参加了校园原创歌手演出,我是唯一的女歌手。
有一次还背着吉他去北广做演出,似乎是和一堆其他学校的校园歌手。穿着西服,我是拘谨的眼镜女生。我和一个酒吧歌手小伟商量,去地铁卖唱。有一次居然在西单的酒吧里找到一个活,我把小伟叫来一起,一起赚钱。太晚了,没法回学校了,就在北大附近的招待所,在一张床上,疲惫地入睡了。过了很多年小伟笑着说,那时是不是应该把你带回家过夜?可是我们都没有这么想过。是的,我去了招待所,后来对我而言,北京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非常昂贵的非常简陋的招待所。
听了几乎我能够听到的所有和音乐有关的课程,视听练耳,作曲,等等。.实际上,我各方面都不突出,甚至没有被作曲的老师录取。考试那天我一直等在外面。等老师跑出来买冰激凌的时候,我就主动地上去说,虽然我节奏感不够好,但是我对旋律天生敏感。结果我被录取了。在同期的九个学生里面,老师经常会批评我,觉得我写的乐句不够完整。或者是有严重缺陷,甚至吉他弹得太乱,和声题远不如我的同学做得快。到酒吧里干活,唱别人的歌,总是不象歌星们唱的。或许我太笨了,于是我组建了自己的乐队,便于狐假虎威。
也许是缺乏某种交际的能力,大学显得格外清苦的。我什么也没学会,也不认识任何一个外国人,无意中,名著都读过了,文艺电影都看过了,老师终于对我失望了,而学位也拿到了。七月流火。我毕业了,如丧家之犬,不能保持优雅。忙着用破纸箱收拾行李,连租毕业礼服照相都已经来不及。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在一大堆行李里奋斗着,尽量不动声色。学校的所有年月,装在18个纸箱子里面。其中一个是装情书的。我用胶条把它们都封起来了。
走出这个工科大学那一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也许,好日子要到了吧?我们终于冲破SARS的封锁,从象牙塔里走到了更为广阔的社会天地里去了!我们应该象鱼儿一样,从海洋馆游向真正的大海。

我毕业后的第一个单位是一个国家级的科技类出版社。我这个出版社不但很老,而且行径奇特。它的走廊就像以前公安片的谋杀现场。我刚来到时社里很重视我,因为他们差不多十年没有进过年轻人了。实习期结束后,我进了一个编辑部。我坐的桌子正好有一部电话,我经常帮其他编辑接电话,态度总是很好。社长一边用热得快烧开水,一边要求我辅助出版管理模块的建设,其实我根本就是不懂电脑。等模块做得差不多的时候,社长又说,不要用这个模块了。所以我以为我的单位是一个十分奇特的单位。不管怎么样,这个单位的人待我不薄,首先,根本没有人有兴趣和我聊天,我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免去社交的繁琐。另外,财会部每个月都会按时给我工资,1300元,刚刚够我一个月最基本的花销。
后来的生活每日如此。在出版社当校对员,坐公车上班,9点到单位。上楼,穿过幽暗的长廊。有些门开着,有些门闭着,两旁的墙皮已经脱落。迎面是两个年轻的保安陷在沙发上,也不穿制服。小黑板上贴着上头发下的公告。走到走廊的尽头,是我们部门的办公室。如果来得早,我便打水,扫地。中午吃饭后,休息一两个小时,编辑、主任等到旁边的“美廉美”超市购物。我懒得去,趴在桌子上打盹儿。等到了下午4点,下班,坐公车回去。


只是还在痴心妄想,等着专辑发行。然后是录音费,每个人好几千块钱的,至少也可以过上几个月的。这笔钱我们至今没等到。
2003年圣诞节前,我和朋友合租了房子。有时会到附近一家脏兮兮的小饭馆吃三块钱的拉面,上面漂浮着几个西红柿和几片黄黄的蛋花。马路对面,是好几个洗头房。一个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在马路上泼了一脸盆水。有一个夹着公文包、穿着蓝黑色上装的男人,四处看了看,走了进去。



我们小区的门口,有一个卖套套的机器。小区的不远处,就是那个有许多洗头房的窄窄的巷子。我一直很好奇,那个机器,究竟能不能吐出套套来。后来朋友为了证实我的猜想,亲自往里面投了一个硬币。果真吐出了一个小包包,果然是套套。我们又惊又喜,就在那个神气的机器下面合了一张影。在照片中,我们都笑得灿若春花。而我亦很欢喜,有着如此诚信的机器。就好比我们的工作,你只要付出,就会有获得。

我一年后离开了出版社,在一家主流报社里实习,那家报社“一出生就风华正茂”,发展极为神速,与时代颇为般配,它带着不容置疑的激情,裹挟着我前行,令我惶惶不可终日。我开始在满是烟尘的北京城里狼奔豕突,扑扇着无辜的大眼睛,诚挚又谦逊地注视着我的采访对象,夜里我象猪种地一样勤勤恳恳地整理录音,三个月后,我获得转正。禽流感席卷了越南,我在亮着小灯的小卖部前,拖着长长的鼻涕,抖抖索索地买手纸,生怕自己被牵连。六个月后,我被开除,还被扣除了在当时尤为可贵的3000元。三年后,我又一次被开除,游荡了10个月。

2006年的初春,一个女朋友带着失业的我去了三里屯的一个酒吧。除了一些原创酒吧,我很少去其他的酒吧。那里有好多外国人,看着可贱了。还看见有些女人,穿的比较少。我看见大家熙熙攘攘地跳舞。我躺在很旧沙发上,看着上面的一个小洞出神。音乐声特别大,这让我的心脏感到舒服些.其实,我怀疑是我的胃在疼。我是一个糊涂的人,经常把胃当成心脏,把伧俗和平凡,看成是诗意,又把无聊,看成是悲怆.。

我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觉得酷毙了。我和朋友每人喝了一杯金汤力,有点淡,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喝洋酒的时候,觉得简直酷极了。这时候我看见一个肥胖的妓女,感到很忧伤。我遇到过去我采访过的一个导演,很激动地说,导演,我们又见面了。能在你那里演一棵树吗?
导演说,我早就不拍戏了!
啊,你看,我好不容易认识一个著名导演,他却不拍戏了。

每到圣诞节,很多的酒吧,会有摇滚PARTY,作为一支非著名摇滚乐队的主唱,我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我依然不认识外国人。去年的圣诞节,我一个人冒着冷汗独自弹着一把吉他,在寥落的掌声中,又一次,象当年那个在圣诞舞会被冷落的大学女生一样,我逃到了清冷的,北京的马路上。而那时,我甚至连一份工作都没有,一个爱人也没有,我四处游荡,表情友善,希望被人珍惜。

啊,多么多么快乐的旧时光啊!但愿今年运气好些吧,因为听说,明年我们乐队,就要发行第三张唱片了!许多年前,在第一张唱片发行的时候,我非常害臊地想,我就要被中国的摇滚史记住了。事实证明,历史不会把我们这样的蝼蚁记住的。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