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念珠》1.1~1.2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先张发表时间:2008-10-09 20:55
原《东桃山水》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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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第一章
  
  木一名是一名文字工作者,最近和男导游高真宇好上了,这让他的女朋友卓君耿耿于怀。
  高真宇说旅行其实是最真实的生活。木一名和卓君对此都不能理解。
  但这毫无影响。木一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热爱与不同类型的人打交道。木一名因为喜欢与人打交道,认识喜欢文艺的男导游高真宇,才有了我们今天的故事。
  
  冬日。木一名喜欢在阳光煦暖的上午写字。
  桶城索家村艺术营最后一排住房。这里有空空的大院落,阳光正冲破重重雾霭。
  关于桶城,我们曾屡屡提及,本没多大介绍的必要。这个形似倒扣的“圆桶”,无比巨大与繁华,在它最西面儿有个苹果园,最东面儿有个梨园,算是一大奇观。
  索家村艺术营长在“圆桶”的东北角上。
  此时,阳光从院墙上方几棵没有叶子的银杏树间隙跳进来。木一名坐在笔记本电脑前,写一些琐碎的策划案、招商书。大多数时间他写小说,写第九部几近荒废的长篇。
  与他相比,他的女朋友卓君,算得个真正意义上的艺术家。
  卓君是桶城某画报社的美术指导,简称美指,她不像木一名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木一名在画家村艺术圈或朋友圈中,靠卖弄嘴皮子以及少许令人动容的创意,从事着游医般所谓的“艺术策展”工作。
  实际上,木一名在笔记本上电脑上写与工作无关的文字,要远远超过他搞策展活动写的套路活。
  
  此时,正值桶城寒冷冬日的正午。昨天夜里的小雪刚刚放晴,无风,阳光让人觉得格外慷慨。
  木一名再一次开始了他永无止境的小说创作。
  他的女友卓君,却因为是大周末,正在卧室温暖的被窝里,香甜地补着上个周五、上上个周五以及上上上个周五的觉呢。用卓君自己的话讲,她这个人是在向未来讨生活,今天过着明天的日子。
  这一切她只是“为了更多的钱,为了在桶城买房,置办一个幸福的家”。
  对于爱情与金钱,卓君更相信后者才是坚实的基础。木一名的想法和卓君完全相反。
  事实上,是不可能完全相反——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想法完全对立的人呢?但是,卓君是坚固、专一、讲原则、务实的人,木一名是随性的人——这样说,人与人的想法确有不同。
  木一名是一个追求事物内在关系和谐的人。
  他更愿意从事自己感兴趣的事,而不必太在意收益的多寡——他喜欢写自己喜欢别人认为是无用的小说,喜欢和卓君认为一无是处的狐朋狗友搅在一起——对他而言,他认为物质追求早就实现了,因为他没有更高的物质目标,他追求的是事物的境界——事业的境界,以及感情的境界。
  木一名认为他现在的每一天都是在快乐地践行诸如此类的追求。
  木一名是快乐和充实的,但是他却为是否和卓君结婚、何时候结婚的事伤透了脑筋。
  
  “小木,把衣服披上,”卓君睡到自然醒时,摸着被窝里没有木一名,习惯性地从卧室里拿了件木一名的红色登山服出来,走到木一名跟前,娇嗔地说,“木一名啊,不管天气有多好,仍是冬天气候,有血有肉真诚的人,身体没法不被侵害哪……”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第一回听到物质主义的婆娘,如此文绉绉说话,感叹啊——嗯,所谓近朱者赤,好气象开始了!”木一名停止了敲键盘的手,扭头,接过衣服,捧起卓君带着被窝余温的小手儿,在脸上贴着,“卓君,哥哥做了早饭,在厨房里,你快去看看合不合胃口。”
  
  卓君讶异极了,飞快地跑向厨房。
  木一名很享受这样的生活,舒心地看着卓君离开院子、雀跃到楼上面的厨房。他嘴角挂着幸福又得意的笑。
  过了很久,卓君吃完早餐,拿着羽毛球拍下来,说要“锻炼革命的本钱”,要木一名和她打羽毛球。
  我们的故事就在这里发生了意外。
  
  在卓君上楼吃饭、拿球拍的时间里,木一名由于起得太早,感到了深深的倦意。
  他把头靠在椅子上,小憩了一会儿。
  此时,笔记本电脑的时钟记录器显示为:上午十一点十一分十一秒。
  阳光把院子里照得明晃晃的一片。光束交错地反射在整个院子里,有几分令人眩目。
  正午的寂静,无风,无走动的行人和牲畜。墙角早上泛白的霜层,消失了踪迹。院墙上方的铁丝护网上,连一只麻雀和飞虫都没有。空气纯净得令人窒息。
  突然,院子上空的一束白光,动了起来,形成一个光柱,氤氲罩在木一名伏案的枫木桌子上。
  院子里的空气,一下子似乎潜藏了暗语,危机四伏。木一名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全然不知。
  他在短暂的休憩中,顺利地完成了失忆症!
  “啊——”木一名听见自己在梦中尖叫了一声。
  事实上,他的声音很低,很微弱,像在睡梦遇到了不快。
  他痛苦地呻吟,“啊——”用鼻音呓语般地直哼哼。脸有些扭曲,双手直颤抖。三秒钟之后,他挣扎着醒了。
他顺利地完成了失忆。

  那天早上,在木一名失去记忆之前,发生过三件事。
  第一件,卓君在厨房的餐桌上,看见了一道西蓝花炒鸡蛋。这是一道很适合早上食用的菜肴,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西蓝花维生素丰富,鸡蛋煎至七成熟很有营养,易于消化,两者搭配算得上早餐上品。木一名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每一件事物中,自然和谐地追求内在的效率和实用。
  卓君很喜欢吃西蓝花,但是不喜欢吃煎鸡蛋,特别是鸡蛋黄。这一次例外。卓君心情格外好,并且木一名常对她说的关于早餐营养重要性的种种高调此时也在她耳畔回响,所以那个早上,卓君在厨房里很痛快地,把西蓝花炒鸡蛋这道菜吃完了,吃得干干净净,同时还喝了一碗八宝粥。
  那八宝粥也是木一名熬的,不浓不淡,清香爽口。这让卓君感到那是一个幸福的早上,最幸福的一个早上。所爱的人为自己做了早饭,这还不令人感到幸福吗?记得有个女歌手老唱“我要为你做做饭”,那就是佐证。但是,这顿早餐的意义远不止这些。
  木一名和卓君相恋十年。他们从做邻居起开始相识,有过短暂的同学经历,后来一起来到了桶城,踏进了社会,深入到了眼下的生活。在他们交往的所有日子里,在卓君的印象中,木一名是一个不会做饭的人,至少是一个“不”做饭的人。
  他自有他的谬论:没有成家的男人是不能自己做饭的;做饭是男人提前放弃自己的自由、过早地肩负生活的责任。
  那时,卓君就问他,“当你一个人时,没有吃的,咋办?”木一名说,“去饭馆啊,实在不行,小卖部、超市都可以对付。”卓君再问,“如果没有钱卖着吃,又咋办?”木一名说,“去哥们儿同学老师亲戚那里混着蹭呗,”木一名接着还说,“如果真没有钱,难道你还能自己买菜,买来柴米油盐酱醋茶,做着吃吗?”卓君说,“难道你不认为在家里做着吃,比卖着吃省钱吗?”“我不那么认为,”木一名说,“这完全是两种生活观念。”最后,卓君不得不问,“那么,请问阁下,在什么情况下,你肯亲自下厨做饭呢?”木一名脱口而出,“如果将来结婚了,有孩子了,在适当的时候,男人偶尔做一顿饭,是相当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意义的,而且还具有崇高的——社会意义!”两人立即笑岔。
  这个论调,被卓君深深地记下了。
  由此可以想象,木一名在这个早晨做早餐,是做了怎样的一个决定。
  但是,这个决定对木一名来讲,却用最自然而然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卓君,赶紧去厨房吃早饭吧。”他说得很平静。
  当卓君第一次在厨房看见有她不习惯而且还是比较丰富的早餐时,突然有所意识。她的心情很庄重,自然也是无比的幸福——这是十年来,她一直期盼的结果!
  卓君把早餐吃得很干净。
  早餐一共是两碗八宝粥、两碟西蓝花炒鸡蛋。都是双份的,算是图吉利吧。木一名解决掉了他应该解决掉的那两份,留下两只空空的盘子在餐桌上坐着。
  卓君必须尽她自己的责任。
  卓君很享受美味、仪式般地享用完了早餐。然后,把餐具洗刷得干干净净,餐具上连一个水珠子也不允许有。
  但就在这时,卓君打碎了一只腕。
  就像是乐极生悲一样,她的心里开始涌出异样来。
  卓君收拾了碗的碎片,重新去碗柜里拿了一只碗放在水盆里,和另外三只餐具一起洗刷,然后,重新沥掉水分,把两只碗两只盘子,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的白色桌布上。她的心难过极了,责怪自己太不小心了。
  打碎了一只碗,是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一件事。
  
  接下来的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那天早上发生的第二件事。
  那天木一名听见过院子的外面、卧室房顶的正上方,曾有一声沉闷而结实的声音发生。
  “啪!”
  那一刻发生在早上八点,与木一名从黑夜里睁第一眼的时间完全重合;要是说木一名一睁眼,产生了啪的声响,或者说外面啪的一声响,把木一名唤醒了,也算完全符合。总之它们发生在时间重合的同一个点上。
  紧接着,木一名起床了,昨晚的巫山云雨,并未使得木一名想拥有更多的睡眠,相反,他变得对生活更加警觉和清醒。
  木一名看了看仍在甜蜜梦乡中的卓君,他轻轻地起床,离开了房间。
  
  他打开院子的大门,站在院外一处较高的土丘上,要寻找那啪的一声的源头。
  他的目光四处搜索,看见房顶上方,那棵参天的柿子树上那个唯一的鲜红柿子,不见了——它正端端正正地,坐在屋脊带碎雪的水泥板砖上!
  很显然,那啪的一声,是柿子熟了受到了万有引力的作用。
  
  第三件事,是木一名在院子里的笔记本前等卓君吃早餐时,在椅子里打了一小会儿盹。
  至于在他打盹的时候,有没有做梦,梦见过什么惊天的内容没?没有人知道,因为连他自己都失忆了,别人怎么能得知呢。
  木一名在那天中午短暂的睡眠之后失去了记忆,准确地说,是失去了他与卓君之外的一切记忆。
  那是一种选择性忘却的失忆,现在的他,只记得和卓君生活在桶城索家村的一个院子里。他似乎连正在写一部上无古人下无来者的小说,都忘记了。文字这东西和说话一样,一旦产生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能被记起,不足为怪。
  关于他在写小说的这件事,是卓君告诉他的。木一名读着电脑里小说的上半部分,感到陌生极了,像是在读别人的作品。所幸那作品上半部分写得还相当精彩,深深地吸引了他,并且他在卓君强烈的引导下,决定要把它续写完整。“续写得怎样了?”卓君总是这样问他。
  除此之外,他出生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姊妹、父母在哪、为什么住在桶城,木一名全然不记得。
  木一名由此开始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对理想主义和一切向前看的木一名来说,失去记忆,而且是选择性的强迫健忘症,并不显得有多严重。因为失去的那一切,正是他要忘记的一切;他依然记得的,正是不能被忘记的,是最为宝贵的。
  木一名只记得与卓君的一切了,尤其记得与卓君的交欢。
  彼时,她的身体万般灵巧,与它贴合在一起时,他们的灵魂都完全重合。
  木一名失去的,卓君可以重新一点一滴地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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