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青蛙的胡思乱想(七首)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吴簖发表时间:2009-04-19 22:31
[当黄昏笼罩在巴基斯坦平原上]


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比如在巴基斯坦平原
一群太阳来到棕色的人们中间,像翻找
土豆一样,寻找熟悉的脸庞
一群太阳慢慢剩下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太阳
有些老,已经不那么热,像烤红薯一样
把喜爱的脸蛋从左手,换到右手



[蹩脚剧本片断]


剧本是这样写的: 大幕拉开,火车站里摆着一把长椅子
(小生扮山人背行李上)小生四处找座位。
剧本就是这样写的:每天火车都有变动,每天火车窗
都经历变化(丑扮贾客背行李上)。

每个人都在那里假装:停、坐、行。(小生问介)为何南来?
丑回答不出。丑欲言又止,放下背上的包袱。
这是上世纪的第四十个年头
火车在过去的舞台上喷出出发时的烟雾(烟雾将所有人淹没)。

剧本是这样写的:一个人始终在台上打转
他哪里也去不了。
火车带来了满舞台的人物(外摇手介)(副净取酒、菜下)
大幕慢慢合拢,现场灯亮,用五分钟失去时代特征。



[书房里的伤心事]


一整天,我都呆在书房里
迷蒙着眼睛。
记起早年凭空臆造的一对贫贱夫妻,养育了一个
爱我的女儿。
门楣低矮,并不妨碍我为之书写大红对联
张贴过年福字。
我和她在炖钵中捞漂浮的萝卜,一起寻找
书中的码字匠,蹩脚的小说家。
为赚取我们的眼泪描写初级阶段的市场经济,出租屋
小白领,农民工,诱奸和妄想症。
爱我的女子渐渐漂泊到远方
爱我的女子
口袋里没有钱,感冒发烧一个人上医院打下胎儿。
下身总是无缘无故地流血水。
星宿和所有人的主与上帝都看到了这一切
但并不施救。
码字匠孤独地弃世而去,手稿在风雨中被泡软
模糊不清。
一整天,我都呆在书房里,难过
迷蒙着眼睛。



[我的史小姐]


无论他们如何比喻,世界还是老样子:我的史小姐
光头,一直一直往前走
并未生莲花长佛手
那个黄布包袱啊也与我们的时代不能相衬了。
我就当我是丈二和尚吧,还能说说话拦于史小姐面前:
“我的小姐,您这是去哪?”
我的史小姐就当我不存在,一直一直往前走,脚生尘
步生风朝西边而去。
唉,这事回想起来已经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年我
还是不能明白:当时我在哪里,我的史小姐或许也不存在?
这么多年我在城市爬高楼,坐云梯
认识的人越来越少了,少得让我有点儿相信我与世界结合得有太多空隙。
我的史小姐,也从我与世界的空隙里钻了出去。
这会儿有雨,将云层降低——乌楞寺渐近
月桂有花,香樟落着它的果实。



[四合院]


一个俗人建四合院,他眼中只有砖头,木料
石灰和水泥。最多再抓一把固定
主席像的图钉。
他想像中的四合院,有这些事物:一座随心所欲的房子
加几扇胡乱摆放的窗子。房子不要太高
有屋顶就行。窗子里晃动着人影,不知是男是女。但俗人
实在空闲得慌,又加进去一只跳窗而入的花猫,只见得
它弯着的半个尾巴。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秋天深了。天色像酱油
槭树落着它的叶子。
烟囱喷着烟雾,把月亮吹到了可以望见黑黝黝的人类的中天。
一切都没有变样子,不是昼就是夜,四合院
围了起来:俗人最初居然没有考虑留一扇进出的大门,不得已
拆西墙,或者在东墙打一个洞。最不济
跟一队浩浩荡荡的蚂蚁翻山越岭
穿墙走壁,来到自己的房间:不,不,不
总算蒙混过关,俗人溜到院外,月色真的很好啊用在姑娘身上
很是得当。但这样用月色只是俗人一个。
一个俗人不会觉得月色是方的,四合院是圆的。不会,是啊不会
认为四合院缺少几根椽子就没有屋檐,缺乏生气
就寂寞得可以。
四合院正是在此时,迎来了它的建筑风景:空空荡荡
没有可上的台阶。



[少妇梨安]


当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她是少妇
梨安。

当我嘴角长毛偷偷喜欢英语老师的时候,她是
少妇梨安。

现在想起来有许多伤感,仿佛春天的枝叶
突然弹开。

……静静地坐着,吮一下螺蛳
吸一下蚌壳,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欢聚。

后来到酒吧里去,又沉默好久
最后热舞一场才离开……

我们都可以很安静,又都可以拼命地生出狂热
在两者之间寻找意义,痕迹。

以前以为生活应该在故乡以外的地方
便改变通讯地址,梨安也是。

哪知生活常常是一间又一间空屋
少妇梨安和我,有拔不完的钉子。

我们拔呀拔呀,像拖拉机在空转
无用地燃烧。

——转过2047年,我就已经老得掉光了牙齿
而梨安仍然可用一切美好的词汇,描述她没有办法的年轻。

这样说吧:少妇梨安是一个机器人
我是一具她若即若离缓慢衰老的肉身。



[在一本书的废墟里]


夜里睡不着,你问自己为什么总是要担心
又伤心。
你是他们中的一员吗有那么些年头有那么些日子
建造、修葺新奇的句子
有那么些落花和女人,可以纵横排列。
犹如月亮
进入乌云中去了
一张黄脸在世上变暗。
犹如太阳从乌云中出来,瞥见你坐在门槛上
惶惑不安翻着
一本诗集。
斯人已经逝去。
乡政府为着人世间新的动向和语言
又刷白墙壁。
一朵花在风中摇摆曾经如此多地与你有着关系。
仿佛经过默许,他们后来的交谈中
再没有你。
他们的孩子,在地球上长大,还将再建天堂和地狱:
用口号、标语、新式玩艺儿
和武器。
他们还将度过一个个有月亮的早晨。他们
在惨遭时光毁容之后
无一幸免得存。
他们,和他们,和你,在世界上将
一个不剩。
啊,他们的身体冒烟了,他们
若有所指——
好像你着实忘了——
随便什么春风,就可吹动骨头上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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