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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时我最喜欢的是在教室,趴在巨大的彩色地图上,拿着量步尺算距离,最讨厌的是练匍匐前进和踢正步。如果不偷巧,爬的时候会磨破了手和膝盖，有的女同学疼得哭鼻子.踢正步,是最法西斯的训练,在40多度的大太阳下,一站就是一上午.一会儿扑通倒下一个,扶下去一个,一会儿又倒下一个.然后,红就在我身边突然倒下了,我扶她回宿舍,给她定病号饭.她因倒下可以有鸡蛋吃.
红是个农村孩子,看着强壮,实质上虚弱得很.我去过她家,喝红薯玉米粥,除了泥房子和房子上凉晒的花生,一贫如洗.她小时候没打好底,吃不好,自然体质不好.但,她是我们宿舍七个人里最坚强的一个,也是和我最要好的一个,没谈恋爱之前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遗憾的是这张照片,红和我的脸都被挡住了.

我想念红了.还是回来说说射击吧,和其它训练相比,射击对我们来说简直就是休闲养性.一整天的趴在那里对准星,对的眼睛都花了,接着就是分解动作,下枪,上枪,枪上膛,还要学着擦枪.
当然,训练的时候没有子弹,不用担心擦枪走火.

教练很严格,始终扳个脸.每一道程序,一丝不苟,毫不含糊.每一个动作跟木偶一样,有板有眼,抑扬顿挫.就这么趴了三天,分解动作三天后,教官们召集了整个连队,搬来了几箱子弹,说要射击考试了.每人八发子弹,打四个单发,一个连发.
那天天空晴朗,我们坐在草地上说说笑笑.我时不时瞄瞄靶子,怎么觉得那么远呢,大概在百米之外吧,戴了眼镜也看不清一圈圈的线条.教官又说,那边有人在底下举杆子给信号,打10环的上下动,打飞了的画圈.
红很兴奋,她向来胆子大,象个男孩子,而我心里却在打鼓.恨不得逃跑.剪头发那天,我主动要求值日,逃过了一劫,我把长发盘在帽子里,谁都看不出来.有些女同学被剪了短发,还哭鼻子呢.
这次,我看我怎么都逃不了,不打就不能过关,不能过关,就不能毕业.

教官在我们前面摆好了五支冲锋枪,当然是卸下了刺刀的枪,支在红砖头上.前面的女生上去了,教官一声令下,枪声像崩爆米花一样,噼里啪啦的炸开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又睁开,只见小莉的小嘴歪到长城去了,盈盈被枪托振得倒后面来了,枪的后座力足以把小女生推倒.
一排排上去了,my turn.,my god!
没办法,怎么都要硬着头皮上去的,那一刻,我真想跑开啊!

教官的口令,对我就像是世界末日.红开枪了,我右边的小黎也开枪了,旁边的人在喊,”8环!”,”6环!”.
我趴在地上,手心出汗了,枪是早上了肩了,也瞄到了准星.再看看她们,都开枪了.我怎么办啊?

一双大脚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你怎么还不开枪?”我没抬头看,我也知道,教官那黑黝黝的脸,火辣辣的眼睛.怎么办啊?

我旁边的姐妹们,都开了好几枪了,快打完了吧.
我又拽了拽枪托,靠了靠肩,眼镜贴着瞄准孔,搬动了扳机.几乎同时,我就闭上了眼睛.”8环!”
有人喊,我感到肩膀酸了一下.
第一枪打出去,我也豁出去了,后面打得很快,瞄了一下准星就开枪.”9环!””10环!””10环!”……
我一下有了信心了,看来,感觉是很重要的,看不清没关系,只要找准了圆心,准星上缘盖住圆心就可以.

我还是犯了个错误,可以说是明知故犯,我没敢打连发,一个子弹一个的崩,居然打了75环!要知道30环就能及格,打连发得至多打50环.我大的只有第一枪最差,后面打了四个10环.靶子上木杆子上上下下的,我最后,也找到取巧的办法了,枪身虚放在肩上,枪后推我的时候,我也稍稍后让,这样,也碰不到自己了.

等到所有人都打完了,还剩了两箱子弹,教官们开心得象群小孩子,突突突.一会儿就连发完了.全是零蛋!

同学们一哄而上,拣地上的弹壳.
我坐在原地,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傻笑着.

我没去捡.教官走过来,递给了我一颗.金黄灿灿的,还有温度.我把它一直攥着,装到日记本里.

离开军校的时候,我给教官写了一首小诗,还画了个子弹壳和一颗红五星.他很喜欢,他毕业的时候,还跑到我们宿舍来看我们.
我记得他黑黝黝的瘦削脸庞,深陷的大眼睛,挺拔的身材.我记得他领我们除草,他把落花扫在一起,埋在树下.他做了和林黛玉同样的事.
我记得,我总是早操最后一个跑进队伍,他笑眯眯的看着我,从不说我.害得别的女同学总是嫉妒我,因为他训谁都很厉害.
我记得,我半夜站岗值班的时候,他坐在远处的草丛里看星星.我才不害怕.
我还记得,他请我和红去他宿舍吃西瓜.

他现在,也许在某个遥远的部队,也会偶尔想起我们吧.
那时,他只比我们大一岁.

离开军校的时候,我们抱在一起哭了.指导员喝多了,说,你们女孩子不该来这里.教官们也后悔对我们太严格了.

我们和他们争吵过,顶撞过,如敌人一般.离开的时候,却又舍不得了.

我们成了标准的预备役,毕业的时候就都是上尉连长了.
但,我以后再也没开过枪,以后也不想.
要是战争来了,我就去当护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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