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网俱乐部

一天黄昏，手机振响，是一个陌生的来电。通常我不会接听，但鬼使神差也许觉得无聊，拿起来hello了一声。

电话里一个好听的男生叫我的名字，语气加了问好。

yea？

我是XXX， 是XXXX的弟弟。你好吗？

XXXX是FBI，我一直没有讲他的名字是我最好不要提及。 愣了一下，他弟弟在德州，我们从来没有会面过，也没有通过话，只是有一次，正在和FBI吃饭的时候他弟弟打过来电话，他给我看手机上显示的照片，说这是他弟弟。而后我听到他将在和我吃饭。这恐怕是我和他弟弟唯一有交点的一次经历。

我哥哥今天得到一个坏消息。他的ex怀孕了，他决定回到他身边，他们俩决定继续。我哥哥对你很抱歉，希望你能找到更好的人。

我很惊讶于自己当时的冷静，事实上我的肚子在那瞬间开始绞痛，防佛有人用了一把很钝的刀，在蹩脚地刺入我腹腔后迟疑地搅动。

what a surprise. 我礼貌而温和地说。

I am sorry. But he decided not to contact you any more, no phone calls, no emails.

Ok. thank you for telling me this.

我收线，坐在地毯上，脑子一片空白。这是我不能接收的事情，头天晚上，FBI打电话给我，一切还是很合乎逻辑。

周五下班后，我会开车去他那里。我们都忙，他住在离我差不多20英里外的另外一个小镇，没有意外的话我们每周见一次。周五下班时候的交通都很糟糕，我需要在路上花费差不多40分钟。一次在电台里听到主持人说如果你现在是在去往和恋人汇合的路上，这么一个周五的黄昏，我想不出比这更甜蜜的事情。

我想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事情也不过如此，有目的地，看着天空渐渐从血红色变成灰蓝色，路灯一点点亮起来，知道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到一个亮着橙色灯光的房子前，他会在门口等我，那条叫Busy的狗会跑过来不停舔我的腿。

如果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会怀疑我自己是不是真的。

我去敲室友的门。我能和你说会话么？

当然，你要进来还是？

我们去客厅吧。

我在沙发上坐下，她不抽烟，我也很少在屋子里抽烟。

介意我在你面前抽烟么？我需要镇定一下。

没事，怎么了。

我刚刚收到我男朋友的弟弟打来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哥哥的前女友怀孕了，他哥哥决定回到她身边，决定离开我。

Oh my God!她过来给我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捂着嘴不能相信。

在她怀里我总于回过神来，开始哭泣。

我室友痛斥FBI的不是，她觉得他太不够男人，这样的电话都要他弟弟来说。而且她严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为什么突然间就冒出一个ex，而且还告诉他怀孕。

他又和你说起过他ex的事情么？

没有，我只知道他们分开很久了。

那只能说明他一直在欺骗你，要不怎么怀孕。

我慢慢苏醒，我意识到这件事情很荒谬，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同事还date其他姑娘。而作为一个关注无用细节的细节主义者，我相信我经历的，我感受的事情。

很无助地打电话去问两个男生朋友我该怎么办，他们都是美国孩子，自然我没有告诉他们事情的全部，也没有提到FBI的工作。我希望同种文化下的同性能给出稍微靠谱的分析。

他们一直认为FBI是shitbag或者asshole，是一个懦弱的不敢直面问题的人。

在对话的过程中我决定要去找他。

I need to talk to him face to face, i have to.

他们都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其中一个更是和我说我要classy地来处理这件事情。不管这样，这个人不值得你。

我打回电话给FBI的弟弟，告诉他刚才我太吃惊以至于什么都没有说。我问他为什么FBI不直接打电话给我，事情可以在十几个小时内完全改变。

Why dont you tell me the truth? i dont believe it.

这就是事实。我很抱歉，我知道我这样打电话给你很鲁莽，但我哥哥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他叫我通知你，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办。

她怀孕多久了？

四个月。她要搬过来和他一起住，他们会make things right。

搬过来和他一起住？我甚至连她以前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是说她现在已经搬过来了吗？

就我所知，是这样的。

right now? this evening? 我知道我在慢慢失去理智。

就我所知是这样的，我在德州，我要工作，和我哥哥也是偶尔通话。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个很伤害你，如果你过几天想和我谈的话，可以，但现在，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所有的人都劝我不要去找他，但是他们不是我，怎么知道如过我不高清所有事情，我会失心疯。冲了一个热水澡，简单化了个妆，我会不失体统地告诉他，不管怎样，我尊重你的决定，但你欠我一个当面的解释。而且，我希望自己漂亮体面地出现在他面前，即便他前女友在场。

那天他有一场棒球练习，回家时间应该在九点十几分左右。那是他的schedule，我很清楚，头天晚上他也告诉我他的棒球队照旧六点半开始训练。九点以后你会打电话给我吗？别告诉我prison break的剧情，我又要错过。是的，事情发生在星期一。而那将会是我和他电话的最后内容么？如果真的以后我将再不可以和他有任何练习？

进入他的小区，我从他门前开过，车库外没有他的车，他应该还没到家。突然度分如年，我不知道怎么打法那十几二十分钟。

去了一趟加油站，买了一盒烟，上一趟洗手间，在镜子里我看到自己脸色苍怕，是一副受过惊吓的样子。漫无目的转了几圈后，我决定回去找他。

看到了他的车。我想先电话告诉他我在这里需要和他谈谈，算是礼貌，也算是如果真的他ex在的话，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十年前，我会计较一个男人是因为别的女人哄抬了他的物价，现在，我只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

Where is my fucking cell? 我在车里几乎哭出声来，我找不到我的手机，出门时候完全失神，忘了带。

擦了擦脸，停车，走过去敲门。FBI的室友开的门，忘了寒暄，直接就问XXXX在么？

噢，在，他在楼上。

Busy过来和我亲热，我没理它，径直上楼。他房间里传出杂乱的音乐声，我敲门，听到come on in， Busy帮我开了门，他卧室很大，是两扇门对开的那种，没有关严，Busy很轻松就拱开了。

我看到他还带着棒球帽，背对着我坐在电脑前，看CNN网站。我又敲了两下门，没有进去，不确定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我姐说至少这个时候你不能自取其辱。

他回头看到我，我看不到他眼神里面是不是有哀伤，但肯定没有的是惊恐和恼怒。我一直认为他蓝色的眼睛在细长的眉毛下，一直是略带忧伤的。

Hi。他走过来。

Hi.I should have called you on my way here, but i left my cell phone at home. I need talk to you. 看到他我变得平静，我突然相信那个怀孕的故事不过是个借口，甚至他弟弟告诉我他得到一个坏消息，没有说出怀孕这个词之前，我就有预感什么是坏消息。

今晚早些时候我从你弟弟那里得到一个消息，我想从你这里直接知道事情的全部。

我坐在沙发上，他蹲在扶手边，我们很近距离的对视。

那是一个谎话，我让我弟弟那么告诉你。

I figured out.I doubted it at the very beginning.

事实的真相是我今天早晨上班，收到通知，我不能再和你有任何联系。那样stongly against the rules.

如果他是被另外一个女人抢走，我也许会想办法把他留在我身边，可是如果他是被美国政府夺走，我能做什么？

如果开始沉默，那是真的开始伤心。我看着他，眼睛慢慢湿热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我工作的部门，有五个国家的人，我们是严格禁止有关系的。我不应该告诉你哪五个国家，但是中国是其中之一。

他还是说出了那五个国家的名字，China被他放在第一。

我今天早晨收到通知的时候，was extremely hurt.我的手机和email是被监视的，通知立即生效，我不能直接告诉你。而且，我宁可让你觉得我是一个混蛋，让你觉得我不值得伤心，可以痛快离开我。我甚至想过让我的某个女性朋友打电话给你，告诉你她是我未婚妻或者妻子，但后来我还是让我弟弟转告你。

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中国人而有过任何遗憾。

那个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的一丝痛楚，you should not have, that's not your fault. 他俯身过来给我一个拥抱。

那时候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被我的话打动。我告诉他，现在，我希望手持那五个国家之外任何一个国家的护照。

No，你不需要因为我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也不是我想的，只是这是极其严格的规定，完全影响我的职业，我现在不能放弃。

我看着他，眼泪无声滑落，到唇边没有任何味道，盐分都已经被冲稀了吧。从来没有讲过家国政治，种族问题会发生在我身上，而命运和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在我刚开始认为命运其实对我不薄的时候。

你不能换工作么？除了在FBI，还有那么多职业。他以前说我经常看来来象早晨树林里最快乐的松鼠，而现在，我是一直受伤的小兔，红着眼睛，哆嗦着。

I can't ,I just can't. 我需要secruity clearance，我现在不能离开我目前的工作。I am sorry， i really sorry.

他在两周前汇报我的资料，两周后，我们在见最后一面。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不想他在FBI国际反恐组工作。

我没有流泪不代表我不伤心，只是，我很少哭。他擦掉我的眼泪，我从来没有有意要伤害你，从来没有，你要相信这点。

我相信他，所以我过来找他，如果我把编造的故事当真，如果我认为他是那样的人，我不会如现在般伤心，事情会简单许多。

我相信你，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会那么对我，如果真有怀孕一事，我也相信你会主动当面和我解释。

You will be fine. you will definitely find someone better. You are beautiful, super intelligent.

我不需要那些赞美，我看着他，心揪成一团，胃里翻江倒海。原来绝望是这样的滋味。

你不是我遇到最帅的人，也不是我遇到最有钱的人，但你是我遇到我最想要的人。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什么适合我，我想要什么。

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画面一帧一帧交替出现，充斥脑海，压的我不能呼吸。他让我在外带盒子上用中文写上给busy，我给busy的中文名字是贝丝，它是一条漂亮的母狗。他让我教他用中文写中国，国字我写的潦草，结果他写一个4在外面画了个圈。从来没有吃过豆腐，第一次拿勺子捞起一块嫩豆腐，他说scared，豆腐在他的勺子上晃动。

我只知道我需要汇报你，但我没有想到因为你是中国人，事情就变成绝对不可能。我真的不能在现在放弃我的工作。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么？

No, you can not do anything, i can not either. Tonight we have to say goodbye.

他轻声叫我的名字，you should go. you have to go.

我想多呆一会儿，走出这间屋子，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你，这辈子。

多呆并不能减少任何伤痛，只能更糟。他看着我，眼眶里有泪水，I can't.如果你再呆在这里，我们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想你对我的最后印象是一个asshole.

咬着嘴唇，我想起了关于爱情的完美解释，一见钟情和始乱终弃。那些来势汹汹的快乐和极速消退的时光，海浪般拍打我心房，那里已是礁石一片。

Tell me something happy. 我挤出一丝笑容，tell me a joke。

No...他把我搂到胸前，抚摸我的头发，它们零散地滑落在他肩头，象无处可着陆的遗憾。

我不知道怎样去忘掉你。

我不会忘掉我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但我们需要move on。

他拿起桌上的小玩具，你要这个么，蝙蝠侠，可以挂在你钥匙上，和你的小熊作伴。我有一个很小的teddy bear，挂在车钥匙上随身携带很久，小熊衣服上写着bearly sane，那是一个文字小游戏，我知道很多时候我是真的barely sane.

他拿起一件T-恤，你要这个么？他很喜欢的一件，绘有他热衷的游戏图案。

如果你在里面的话，我要它。

临走的时候，我解下钥匙上的小熊，塞给他。I can't take it...他很紧张，他知道我对它的珍视程度。

我塞在他手里, you have to promise me you will never throw it way, even you get married.

他收下，I promise you i will keep it forever.终于大声哭出。

他去桌上写了一张卡片给我，我不应该这样做，但这是我弟弟的email地址，有事情他可以帮着转达，但我真的不能直接和你联系，在给他的email里面，也不要提到我的名字，说你哥哥就可以，以防他们search。

我不能给你承诺将来会怎样，但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做这份工作到永远，如果我换工作，或者将来变得有可能，我会去试着去找你，我们还有email地址。

Will you walk me to my car?

他光着脚送我去楼下，夜已经微凉。

Be good. 我和他说。

Be great.他和我说。

你先走吧，我不想你看着我走。他犹豫了一下，进车吧，看你快冻僵了。我浑身哆嗦不是因为冷，心里很大的一块被掏走了，省下的东西在没有依靠地晃荡着。

他走了，进门之前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对我摆手，是我的小teddy bear。

开车回家，视线越来越模糊，我打开雨刷，它们划过干燥的玻璃，间或有刺耳的声音，伤及我最脆弱的神经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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