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07.09 A
拉萨。
清晨,大昭寺前的香炉烟雾袅袅。叩长头的人们早早就开始
的一天的程式。跟了一诺大哥来到寺前。肩背手抓了几个相
机,在广场上来回转悠着,感觉如偷猎者。
寺前的叩长头的有老有少。让我想起在耶路撒冷的哭墙前的
祈祷者们。一直走到墙根,把PENTAX645大大方方的放在地
上。盘腿坐下,用肉眼琢磨着叩头的人们。目光的交流比中
间隔了相机和镜头的观察有效果得多。而自在的旁观比举了
相机迫不及待的想抓到张“作品”更容易让人接受。很快,
个来自四川阿坝的小伙子在叩头的间隙走过来主动和我打招
呼。请他坐在我的身旁,然后打开990让他看我最近拍的片
子。在他笑得很开心的时候,我把镜头扭转过来,让他看着
自己的形象的同时按下快门。一种拍摄和被拍摄者之间的信
任很自然的就建立了起来。等我大致了解了他这次朝拜的过
程时,他已经对我的相机不再有戒心和反感。等他再次开始
回到他的叩头时,我举起我的相机,心里也不再有偷猎感。
因为我知道我拍摄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只是一个在
那里叩头的表象。
八廓街是环绕着大昭寺的一条街道。夹街比鳞皆次的排布着
各种小商品摊。川流来往的人群中有肩跨各种相机,口吐万
国语言的旅游客,有身着一尘不染法象庄严的喇嘛,有蜜蜂
般左右穿梭忙忙碌碌的市民,有浑身褴缕风尘仆仆来自远方
的进香人。从天堂看下,一定是一幅活生生的大千世界众生
像。
土旦的故事:
环绕着大昭寺,他每横迈一步,就地趴下对了大昭寺叩一个
长头。他赤了黑黑的足,身上披挂了粗制的皮革。他的手上
套了木屐,皮肤为了无数的摩擦早已粗糙得不成样子。他一
丝不苟的双手合掌过头,至胸,下跪,长伏。来往的游客和
善男信女不时的为了他的虔诚赛给他些毛票。也许他是一个
职业的朝香者,但他的存在无异是拉萨特定的景观之一。一
次次的叩头在他的前额上碰出了一个寸径的老茧块,成为他
牵诚的象征。
他的名字叫土旦。四川省公安厅发的外出人员身份证他小心
的揣在怀里。和他浑身破旧的穿着和漆黑的四肢相映衬,雪
白的证件和鲜红的大印干净得有些滑稽。土旦上过三年学,
到第四年时, 为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他背着父母亲自己搭车辗转去了拉萨拜佛,那一年他11岁。三年后他再
次搭车去拉萨拜佛,途中立下了佛愿他将叩长头从家乡去拉
萨。今年22岁的他终于实现了宿愿。一年零八个月的步步跋
涉和叩头,他终于用自己的脚板和额头丈量了四川甘孜到拉
萨的千山万水。
我来到了他在拉萨的家。在林廓南路的一个小院里,一间2
米见方的小小棚屋。一张木板占去小屋的一半是床,余下的
地方放了个煤气炉和一口袋干粮。油纸糊着的墙上,贴着几
张佛像。
“庙里不给钱,也不管饭。路上的施主每个月大概能舍400
元左右。租这小屋子每个月50元,电费和管理费各8元,吃
饭100多。我得叩头,在拉萨不吃肉体力不够。到30岁,我
就全素了。
“为什么要叩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不叩头拜佛我
难受。我有个哥哥,大学毕业了不工作,去做了喇嘛。
土旦从床下摸出一叠已经开始退色的照片开始给我讲他去过
的地方,有的是他自己用一个最原始的相机照的,大部份是
路上和别人的合影后别人给他寄去的。
小小的屋子,我的990最广角也照不全土旦的全身,我退到
了门外。
其实拍摄这样的照片有什么意义? 和泛泛的旅游到此一游
在路边偷偷举了相机拍朝拜者的相片比较,我也许算进了一
步。至少他接受了我成为他生活的一部份,也和乐意面对我
的相机。如果他给了我拍摄他的权力,我是不是就有把他的
个人生活都爆光给大众的权力?
作为一个拜佛的喇嘛,严格的说从他的世界也许被拍摄被薄
光与否并不重要,此世的生活只不过是肉身臭皮囊,一个需
要忘却的事实。 但看了他用黑黑的手指捻了那张张因为遥
远的路途而泛黄的照片,听了他用不怎么熟练的汉文讲了每
张照片的来历,我又能感觉他依然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也
许是我前世里曾经相识的兄弟。我按下了快门,记录下他的
家,他的手,他的脚,他因叩头而磨出老茧的额头和脸。。。
按下快门的时候,我知道我会把这些照片寄还给他,也知道
这些照片于我更有个人的意义。虽然有他的准许可以把这些
照片公诸于世界,但和最早走进他的家门的初衷有所不同的
是也许我的笔也许能更好的表达出他,这个在西藏街头认识
的来自四川的叩长头的孩子。
在之后的许多天里,我在大昭寺很多次遇见他。 每次他都
会停下来,站立在原地等我过去和他说几句话。 我没有让他失望过。也许只是简单的问好和 让他当心身体,也许是在路边的小摊上买一瓶健力宝让他解一下渴。对他也许这只是一天朝拜中和施主的简单交流;于我,一个曾经闯入他生活的摄影师,却更有一种或许可笑的责任感或道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