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天空浪费那么多蓝颜料去容纳空虚?

论坛:江湖色作者:jura发表时间:2005-06-02 12:30

【ZT】

纸年月(6)

那么蓝 于 2005年5月26日 17:53:00 发表在:记得我们有约 http://www.softto.com.cn/3766/


那么多日子已经流逝,我感到慌乱而无所适从。我是一个放纵的人。

德里达死了,阿拉法特死了,死在同一个年份,前者死得杳无声息,后者死得轰轰烈烈,前者是犹太人,他在阿尔及利亚和中国的演讲一直都在宣扬宽恕,后者一生都在和犹太人战斗,有时用自由战士的枪,有时用橄榄枝。谁能明白这个世界到底在发生什么呢?谁能明白自己的一生为什么要走特定的道路?当我在卫生间里涂抹肥皂的时候,我想起了海明威,在伟大的战地摄影师卡帕的文字里,海明威几乎把战争当成了享乐,他的“私人军队”所携带的手榴弹和白兰地比一个师的配备都多。他经历了那么多的战争和死亡,所以他写出了让人永远无法忘怀的小说,而我经历过什么?我对所有涉嫌伟大的事件置若罔闻,我感受到了也无法表达,所以我的文字如此孱弱。

对某些人而言,世界有时是关闭的,我读德里达和齐泽克,转而去读拉康,但我发现自己读不懂,我怀疑那些谈论拉康的人也读不懂。人类浪费那么多的纸去盛载文字,就有人问德里达,如果你有机会向古代的先贤提问,你会问一些什么问题呢?德里达说,我想询问他们的个人隐私,他们的爱情、生活、他们所有不会在著作中谈论的事情。在德里达看来,没有写在纸上的事情也许才包含了灵魂的秘密,所以,倘若有机会洞悉生命的奥妙,一定要从纸外去寻找。人们又问德里达,如果你可以选择的话,你希望你妈妈是哪一类哲学家?这时候,一个令人难忘的场景出现了,在镜头面前,满头白发的德里达飞快地眨巴着眼睛,咬着右手的大拇指,不停地喃喃自语,“我妈妈”,“真是个好问题”,“我没有准备好,请给我一些时间”。最后他回答说,他妈妈不可能成为哲学家,他不可能有一个哲学家妈妈,因为就他看来,哲学家永远是男性。

哲学家必须是男性吗?从历史来看,这似乎是真实的,但未必是正确的。但问题不在这里。有时我们向自己或他人提问,其实并不想知道答案,也未必对答案有多么在意。我把她抵在一棵松树上,直视她的眼睛,咄咄逼人地提出一连串问题,其实并不想得到任何答案,只不过想要打击她罢了。把一个人逼向精神的窘境,剥去她所有的掩饰,迫使她直面自己的过错和隐患,这是精神上的刑讯逼供,是一种极大的不仁慈,而爱情中有太多这样的不仁慈,于是有眼泪和悲伤,有背叛与告别。

写作是一场漫长的恋爱,包含了自悯和对怜悯的期待,所以我害怕衰老。我将不再有爱情,不再有十八岁的姑娘坐在我的腿上,那些隐秘的、包含了羞愧的激动不再出现,我甚至不再拥有悲伤……假如这一天真的来临,我该怎么办呢?也许真的会在家乡的山冈上造一座房子,离群索居,倾听风与河水的吟唱,我将不再写下任何一个字,不再浪费任何一张好纸,忘记我在少年时孜孜以求的美好比喻,我将从纸上移居到大地,从爱情中移居到孤独,从疯狂移居到宁静,假如这一天真的来临,我不会知道自己是谁。

事隔一年,我终于听说Tim得了加拿大总督文学奖,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仍然感到惊奇,就像听说儿时的一个伙伴当上了国王一样。我委托一个女友辗转打听他的电话,最后得知他已经从寒冷的内地迁到了维多利亚岛,在大学里教授哲学和文学。我很想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他是否老了,头发是否花白,能不能读懂德里达,恰巧这时女友要去温哥华开一个学术会议,于是我又委托她去见Tim一面。Tim一开始答应了,但后来说自己生病,不能离开维多利亚岛,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托词。他以一个西方人的美德告诉女友,说他现在仍然经常对学生们讲到橡子的《黄山》。
《黄山》结尾是这样两句话:
Exile me to more open world
delighted like a moth dashing out from its cocoon
like being praised

很巧,这部诗稿的英译本就夹在一本书里,那是德里达的《书写与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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