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 外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多虞发表时间:2006-11-13 23:38
之外


我很快三十岁了,已经不可救药地老了,之前的日子,是我最美好的,一半是贫穷,一半是激情。那种穷,是无法让肉体安宁的穷;那种激情,是可以摧毁灵魂的激情。
现在,一种荒凉感,已经提前到了。已经冷彻了我的肺腑。

一、


我认识的博士后从北京到上海社科院工作。气喘吁吁地来到我工作的地方,迷茫且不乏坚定地回顾自己几天的奔波,说已经完全按照要求去了上海人事局以及单位的保卫科以及公安局,反复奔忙,开出了所有的材料,我也看见了那些花花绿绿纸片,但是我的朋友说,最后派出所依然拒绝办理,我也跟着发愁,知道这其中有一些或许事关民族的大事,只不过我不幸地遭遇、然后又不幸地解脱,想起来就几乎令人的大脑崩溃,于是我便开始想起自己的户口来。户口是不好办的,关系到户口的生存是让人费解的。我的户口也曾有过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呢。
这就是我的小说之所以可以开始的缘由。

很多年前,我在北京三环边上的一个乡里住着,那里平房很多。这个乡的名字是太阳宫乡,我对太阳宫乡很有感情,觉得曾经是我的家。我当年的画家大学同学就住在那里。另外还因我第一次到北京就住在哪里,我的同学接待了我,有花生米和几瓶啤酒,以及那些才华横溢却落魄的邻居们:一个是永远不上班的等着单位开除的画家;一个是经常去演太监、小孩的群众演员,平时这个小孩就去街上擦皮鞋,回来就听他讲他与城管周旋的情节。

不过当我正式入住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很多洗头房,我的画家同学早已经去了通州,有了自己的房子。我被房东,画家的房东殷勤地带到平房中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了一些感动,这些感动却至今都不清楚。或许是因为平房的缘故,可以让我又可以仰望见天空。路过606车站的时候,房东指着说606可以去的地方,用北京话说起事情来,好像606可以轻易地去任何地方。房东的夫人,40多岁,在准备法律自考,我的房东原先在我的家乡的机场当过兵,后来转业回到这个“乡”里,在一个中等学校做一些杂差事。他把自己的房子格成一间一间的小房,我猜想或许是为未来将到来的拆迁作准备,我住了其中的一间。把东西横七竖八地放好,买了个电茶壶回来。
热水可给人温暖。

二、

我已经三十岁了。想起来自己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是多么蔑视时间,现在每时每刻都小心谨慎,生怕时间继续让我感伤。
现在,我这里的美好的精力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我常常把他人当成神一样,惊奇地疑问着,活着是如何可能的?而且他人还不断地做出那么多的事情出来,结婚、升迁、生孩子、买汽车、写文章,而我就是这样白痴地看着世界,世界明目张胆地运动着,而我经常地迷惑不解地疲惫不堪地随之起舞,如果我不把我的被迫的所有的生活当作是一种舞蹈,我就无法开始。

我总是要交待一些另外的事情,因为这也是我想说的。
因为这些我总是逃不掉的东西,除了把它们写出来之外,我都不知道如何跨越它们抵达我要取得地方,虽然这个目的常常被虚无感侵蚀。

我时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如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它在那里孤零零地跳动,不知道从那里来源的力量支撑着它,而我也担心着这股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那种从前有过的我对身体的圆融的类似不朽的感觉早消失了。

让我们再回到过去吧。

三、

记忆总是从看起来无足轻重的事物开始。有一些事情在我目光背后,要我迂回着来叙述;有一些事情就一直在眼前,我就老老实实地把我看的尺度说出来。
我的童年在山里度过。弯曲的山沟里有潺潺的水路。现在想起来,有如神灵的在天空下的舞动的彩练,故意停留在大地上变成了这丰富不知名的景致。
现在我的手上都有我分家的羊在我手上吃玉米粒的腥味。我的父亲一生非常伟大,据说他第一次给这个山沟里引入了韭菜,胡萝卜;提到我的父亲,我忍不住要停下来叙述一番,父亲生前的时候,我没有刻意收集过他的事迹,去世后,因为我常年在外,也无从多出些多偶然的机会可以偶尔听到母亲或者乡亲们议论父亲。在这里,我就插上几句,我想今后我会不断地提起他,因为我发现,我越来越爱我的父亲了,经常辗转反侧地怀念他。

现在我必须首先说,他是一个残疾人,这里这么说实在有点不恭敬,因为我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残疾人,只是在偶尔,他生前有我的二十多年里,只有在一个瞬间,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的半个手掌是在文革中被铡草的巨大的刀片切掉的。至于原因,在我的记忆中,可以概括为 “成分”二字。他本是村里最早的大专生或者中专生,因为穷最后逃学回来。后来他的妹妹们就因为成分问题再没有继续上过学,虽然在妈妈或者爸爸的口里说她们是最聪明的、学习最好。
我当时年纪小,那里有意识去收集一个人的过去。不过现在这种收集碎片的工作,真的让人精神衰竭,一个即将衰竭的人在收集已经衰竭的记忆。有一种纤弱的感觉,感到有一些强大的东西在影响我。这一些东西大部分是我的冷漠,有时候是我的其他东西。

家乡是晋中盆地中的一隅,土地齐整,夏天的时候茂密的庄稼站立在田地里,里边有众多的枣树在其中点缀着。
小的时候,在一个写字台的内侧的书柜里,我见过写给周总理的信,记得是要求解决医疗费,以及伤残补助的事情和控诉村里的当权派对富农子女的压迫的,医疗费一直是困扰他的事情,在壮年后,虽然已经是事业有成,也曾为报销医疗费奔忙过,

我疑惑自己的叙述的口吻,生怕惊扰了那些沉睡的却依然活着的灵魂们。他们的心思、容貌其实都在那里,我看得见,却说不出。


四、

我的父亲大概是一个诗人吧。父亲的很多诗歌好象被奶奶听到什么风声在文革中烧了。父亲始终为此心痛的。大概中间有一些抒怀的东西,怕让当时的人会敏感,一个地富子女有写诗的权利吗?
后来,父亲说过的,因为成分问题,实在活不下去,于是跑到了一个山里,做起来了小学教师。那里有父亲最好的朋友,一生他们都互相帮助。死的时候儿女都互相为对方带孝。
这位好朋友帮助他找到了工作,在一个山村里开始做老师。
这个山村我是有记忆的。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