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egend--净水清渠(上)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多事发表时间:2008-04-07 01:11
净水清渠

金色的明月沉在海天交接的地平线上,灰蒙蒙的暗月缓慢地挂上苍穹,余兴未尽的青年相依相携在海边徜徉,细语柔声、浅笑轻哝。谢小雨从土台上跳下来沿着沙滩漫步,细细的沙粒婆娑地响,在阵阵涛声中展现出异样的安宁。滴滴追上来跟在她身边:“小雨姐姐刚刚的样子好美,端庄华贵、雍容大方。”
小雨裂开嘴眉花眼笑地谦虚着:“哪里哪里。”
布卡看到她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笑过后他觉得不礼貌,连忙加快脚步从侧面超过二人爬到喷泉上去洗脸。
谢小雨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用海水洗脸烂眼睛!”
滴滴连忙拉着她走开:“那是淡水。”
小雨听了觉得奇怪:“海滨怎么会有淡水?”
布卡实在忍不住了:“七级法师可真好当啊,拜托你能不能学一些基本常识?”
“什么意思?”小雨横眉立眼,试图吓阻他继续说下去。
布卡也不怕她:“安化集的喷泉是一百二十年前由玄羽宗族祭祀十方大师督造、河洛工艺大师麻木生源亲自动手雕刻而成的。两位奇人采用了‘方鹤’的构造原理,按照术师们搜集星辰力量的法器规格使用了分融雕刻技术,在石柱中雕刻出十二星辰回路。”说着话他拍了拍喷泉的座基,“只要把这个插到土里,就可以从沙漠中喷出清泉,在大海边净化盐水。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将机械和法术相结合,用星辰力量造福普通百姓的案例。其后水阁云天研究院又先后研制出破冰船、沙行舟和桑卡罗等一系列伟大的机械,裂云城因此而享誉九州大陆。”
“哦。”谢小雨转着眼睛试图找寻对手的破绽,“不愧是游方啊,让你这么一讲,好像这些事情都很了不起似的。你一定是知道这个喷泉的雕刻方法了?”
布卡微微一怔:“那到是不会的,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哈!”谢小雨见揪到了把柄便挺胸抬头地反击,“术士采集星辰力量的办法多了,仅‘方鹤’的构造就有四十三种。这个喷泉用的是哪一种啊?分融雕刻法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怪里怪气,你又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分、怎么融了?破冰船和沙行舟的名字又是谁起的?为什么不叫破冰舟、沙行船呢?又是舟又是船,它们又有什么区别?”
布卡的脸不由变得一阵红一阵白:“这些问题,游方手册上到是没有。”
“把没有的东西讲得津津乐道,把不清楚的事情说得口沫横飞,这就是游方跟法师的最大区别。”谢小雨回过头来严肃的告诫滴滴,“做游方可以一知半解,因为他们就是靠说瞎话唬弄钱的么。但做法师一定要刻苦钻研,我们是要为百姓谋福利的。知道么?”
布卡听她指桑骂槐,脸红得更厉害,低头猫腰地跑开了。滴滴瞠目结舌地望着布卡跑远,愣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小雨姐姐你好狠哪。”
小雨兴高采烈地哈哈大笑,指着布卡跑远的背影恶狠狠地威胁:“跟我斗?没你好果子吃!”
正说到这里,赞巴鄂阁的伙计寻到了他们:“谢法师,老板请您回去吃庆功宴。”
听到这句话,小雨的肚子不由得呱呱地叫起来,临近的青年男女都转过头来用那样的眼神那样地望着她。小雨拍了拍肚子爽朗地笑:“我刚刚吃了一只青蛙,不饿的。”
伙计陪着笑了两声:“谢大法师好幽默啊。不过我们老板为了招待法师可是耗尽了心机想尽了办法才凑出一桌丰盛的酒席。不是自夸,我们赞巴鄂阁的这桌酒,尽集九州海味中精品中的精品。您要是今天不吃,那日后也绝对吃不到。”
小雨被他吹得直流口水:“都有什么好?说来看看。”
伙计请她跟自己向客栈走:"第一道菜是清蒸珊瑚虾。您常吃的江虾河虾都是灰色的,这珊瑚虾可是红色的。江虾河虾的头上有硬刺,一不小心碰到了就会割破手指,但这珊瑚虾的头针却不锋利,伤不到人。这些虾都是今天早晨在三指礁那里刚刚打捞上岸的,个个鲜活饱满。一般的海鲜的鲜味都是咸中带腥,但珊瑚虾却是甘中带甜。”
谢小雨听得口水横流:“好,珊瑚虾好。”
“第二道菜是蟹黄豆腐。这道菜听起来很普通,用料也不稀奇。故人巷刘二寡妇的卤水点豆腐,您是个姑娘吃起来没什么可联想的。炸豆腐的油是荤菜籽吃着香不增肥,却是你们中原传来的。蟹黄是蓝蟹,蓝蟹很小,成熟的蟹也只有巴掌大,一到九月底成群成群的蓝蟹在澄海边呜漾呜漾地上岸,把整个沙滩都占满了一眼看不到边。全城几十万口人吃俩月都吃不完。但法师您可要听好了,那是九月底。现在才是六月初,还差着三四个月呢。要么说人就是犯践,这九十月份不要钱满海滩捡的时候,没人吃。可这六月份,天上没有地下难寻的节气,能吃上一口蓝蟹黄,猩猩的臭臭的,却都觉得是珍品美味。为什么?因为在这个季节里九州七海只有冰封大陆的祁耶拉嘉里生长的蓝蟹,才会产膏。祁耶拉嘉在冰封大陆正中腹地,是内海。从那个地方往东、往西、往南、往北,想走出冰封大陆,至少要三个月的时间。就是说您今天吃到的蟹,是三个月前从产地启程的。三月的时候商人们赶着六角牦牛载着比房子还大的铁箱子到祁耶拉嘉去,连蓝蟹带海水都装进箱子里从冰封大陆启程向这里进发。光走三个月就成了么?笑话。蟹子要吃食要长大、要成熟要产卵。箱子里要有成千的无磷虾和上万的夜光鱼做蟹饵,还要有铺满箱底的水草给鱼虾吃。那不是运食品,而是运海洋。白天不能晒着,要保持海水不被蒸发,含盐量不能上来。晚上不能冻着,冰封大陆四季飞雪什么水都能结冰。这么一个铁箱子,装七十多吨海水,走三个月。那可是成千上万头牦牛的拖曳,成千上万个小厮伺候。比皇帝出行还要威风、还要壮观、还要昂贵。您这一生中只要看那么一次运蟹的场景,您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人哪,都是败家玩意。多等三个月,蟹子满街爬跟闹灾似的,就是不能等。”
谢小雨连连点头:“绝不能等,一分钟都不能等。”
“这第三道菜,是燕翅鲍鱼羹。”
小雨一怔:“你们这里吃饭是后喝汤的么?”
“一般来说都是先喝汤的。”伙计笑眯眯地回答,“但这燕翅鲍鱼羹却不能先吃。燕,是望海崖苍龙洞的迟燕窝。迟燕,是我们澄海特产的燕子。之所以叫它们迟燕,是因为其他品种的燕子都是在雨来前低飞。山雨欲来风满楼,风中水汽大沾湿了虫儿的翅膀,燕子也低飞觅食。但迟燕,却是在雨中低飞的。为什么?因为这澄海海滨有一种蠓虫,喜欢在雨中跳跃。雨一来,这种虫子便从草中爬出来往雨滴上蹦,从一滴雨水上跳到另一滴雨水上,永不落地。每一次雷雨到来,迟燕都会饱餐蠓虫,然后回到苍龙洞里去筑槽盖屋。您是上等人物,燕窝吃得多了。可迟燕窝是燕子在雨天吃完蠓虫吐出的口水粘合的,这口水里含满了雨季的清香、蠓虫的快乐和燕子的轻盈。陆上的燕窝海里的鱼翅是九州二宝。大家都知道鱼翅特指鲨鱼翅,但这里可有个噱头,一尺长的礁鲨是鲨鱼;十尺长的蝶鲨是鲨鱼;百尺长的海中大梦--龙鲨,也是鲨鱼。给您礁鲨翅,您吃么?在中原,您没得选择。给您蝶鲨翅,您吃么?在中原吃得起蝶鲨的,不是王公贵族甲富天下的巨商,就是您这样高等的法师。在我们这儿,礁鲨是垃圾,蝶鲨是宠物,只有那翱翔在万丈海沟深处,雄霸一方水域的龙鲨翅,才叫鱼翅。其他的,我们叫粉条。”
“哦!”谢小雨感动得落下泪来,“拜托你别说了,我们快点跑吧。”
“我们老板亲自下厨,七八道菜做下来正经要花些时间。您就算现在跑到了也没的吃。咱慢慢走,肚子饿得也慢点。”
小雨咽了口唾沫:“是这样的么?”
“哪里敢跟谢大法师说谎?还有好多菜呢,您慢慢听我说。”伙计摇头晃脑地继续说下去,“你们中原有句俗话,鲍赛拳十年余。意思是说长到拳头那么大的鲍鱼,需要十年的时间。这话可是错了。你们说的是东海的鲍鱼,可不是我们澄海的鲍鱼。这里为什么叫澄海?五十年前,这里一年要刮十几次台风。大风带着海水呼啸着涌上岸来,别说草木,就连山石也拍碎了扔在地下。汹涌的海水淘尽沉积的沙带到海面上来,远远望去黄鄂鄂的一片,如同泥浆一般。这样的海边鱼虾不生、水草不长,海贝,那是半个也没有。但就在那礁石的裂隙中,却生活着天下奇珍,鲍鱼。风大浪大,鲍鱼就紧紧地贴在岩石上;沙大泥大,它们就紧紧地封锁贝壳。每年,只有冬天的时候,澄海是没有暴风的。每年,也只有冬天的时候,鲍鱼才打开贝壳活动。因为澄海的鲍鱼只能在无风期才能觅食,所以长的要比东海的鲍鱼慢四、五倍。这里的鲍鱼长到拳头那么大要五十年的时间呢!那么久蕴含的鲜味比其他海鲜要浓厚得多,所以这鲍鱼汤必须要后喝。”
“好好,我可以等。”谢小雨越听越馋,眼看着客栈到了,她三两步闯进大堂里吆喝,“老板!上虾上蟹先。”
“来了!”老板远远地在后堂答应着。
伙计请小雨和滴滴在大堂的圆桌边坐下,沏一壶碧绿的源山茶,端两盏鹅黄色的漱手水上来。小雨学着滴滴的样子端起茶杯来含一口水净嘴再吐到伙计端上来的铜盆里,然后把五根手指放进淡黄色的水杯里一一捻过,伙计递上绵绢给她们擦手。谢小雨低声地问:“这是什么水?刷手的感觉怪怪的。”
“这是苍茫山希莼湖的湖水,可以洗净人的皮肤和灵魂。”滴滴瞪大双眼认真地回答,“还有人说希莼湖水可以阻断精神力量的传递,洗过手后在抓虾吃,虾鬼蟹鬼就不会来找我们了。”
“裂云城真好,除了妖怪还有鬼。”谢小雨感叹着。
“当然!”滴滴用力地点头,“布卡叔叔昨天还给我讲了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呢。”
“不要听那个流浪汉肆意胡说随口骗人。”小雨恶狠狠地威胁。
“布卡叔叔是西陆上最伟大的游方。”滴滴不服气,“他的故事好听又好玩。”
布卡正从楼上一步两晃地走下来,听了这话便伸手摸摸滴滴的脑袋并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塞给她。谢小雨不满地哼着鼻子:“公正的祭祀不可以收取坏人的礼物。”
“布卡叔叔是好人。他可以讲世界上所有的故事。”滴滴拉住布卡的袖口,“是不是?”
布卡点头:“叔叔就给你讲讲希莼湖的传说。”
“好啊好啊。”滴滴拉着布卡在桌边坐下。伙计端上一碗希莼湖水给他洗手,布卡把五根手指放进碗里轻轻地摇晃:“希莼湖地处苍茫高原。从这里过金草原到平湖顺闽江南下沧州,在延吉出征胜关又向南行十九天见河爻山口。从河爻山口出去,也就出了云州地界进入雷州了。在我们这边的苍茫山是青山秀水微风暖,簇篙攒吊却做眠。山轻轻水静静风和日暖,以至于原打算铺满钓竿的渔夫在岸边成眠。但雷州的苍茫山却大大的不同。在云州着一面,山上的树以槐、柏、松、梨为主;在雷州那一面则是食人树、腐尸芦、化骨草。云州这一面的动物小的是松鼠白兔,大的是豺狼虎豹;雷州那一面的动物小的是钻心虫、蚀脑蚁,大的是剑齿象和蓝脸猿猴。云州的苍茫山是上天赐下的灵山、羽族生存的家园;雷州的苍茫山是建在人世间的地狱、孕养妖魅的险滩。”
“好可怕呀。”滴滴瞪大眼睛叫起来。伙计插空敬一杯上好的香茶,退回去跟楼上楼下挤来听书的人群混在一起。
布卡见大群的人围上来,精神不由一震:“出河爻山口走夜笑谷蹬寂静岭渡天怒之川。渡过天怒之川,就算出了苍茫山脉,进入苍茫高原了。苍茫高原地阔三万里海拔四千丈,从北向南望是一处辽阔的原野、从南向北望才知是参天的祭坛。就在这片原野的正中间,有一汪鹅黄色的湖水。水常温、草常绿、迁徙的蓝鹤在春秋两季会停在湖面上栖息。那些去雷州探险的游方、歌者和法师们历经生死穿越鬼魅横生的原始森林,乍看到这幅景象往往怀疑自己定然是死后升天,见到了天堂景色。大歌者朱华然曾经写到:斜帽蓬衫盖仓惶,立杖徐指崔繁忙。童挎提篮叟推据,小径崎岖孑孑穰。骤出莽莽平原外,鸟兽俱寂无浊押。乍脱艰险疑幻像,云缠足下风绕膝。抬手扶眉举天光,光照平原八百度,玉树莲花齐争艳,万丈平原万里香。传说天人在天境,后舍赤马八百户。水肥草满放地养,三千里外仰首处。整衫戴帽图参见,扣动风云三两声。遥问凡人怎蹬此,却见蓝衣彩鹤,渺渺镜中蹒跚。”说一段诗词,布卡端起茶杯喝上一口,“大歌者在这里提到一个典故,传说两千五百年前胤寻帝曾经受仙人邀请到天上去游玩。仙人家里养着八百匹天马,在一望无际的天野上放牧。从地面到天野,有三千里的高度差。歌者怀疑自己到达了传说中的天野之上,于是学着寻帝的样子曲手指扣风云以问仙门。远处回问歌者作为一个凡人怎么到了仙境里,歌者举目张望,却看到身着蓝色彩衣的仙鹤在镜子里面蹒跚。蓝鹤是南北迁徙的候鸟,夏天便在金草原中栖息。到了秋天的时候它们离开草原南飞,途经镜湖、薰湖、平湖、晋前湖和雷公湖,最终在苍茫高原的希莼湖上降落过冬。因为希莼湖水呈淡黄色,在天光的照耀下便如铜镜一般。”
“瞎说!”谢小雨不服气,“这么说是大歌者朱华然千辛万苦地从雷州苍茫高原打来一壶纯净水专门给游方布卡洗手的喽?”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全都笑起来。谢小雨凶巴巴地瞪起眼睛四下里怒视,试图用眼光吓得他们闭嘴。滴滴连扯她的袖子:“这是蓝鹤带来的水。”
谢小雨愣了半天:“蓝鹤为什么会给人打水?”
布卡让伙计取一碗饮用的井水放在桌子上,然后从皮囊里掏出一颗石蛋来丢进碗里。石蛋落水不沉,在水面上一上一下地飘浮。
“用天石雕刻的吧,有什么了不起?”谢小雨撇着嘴巴,“天石中含有三万年前星辰们从大地荒神中崩裂出去时未孕育成型的精神力,所以能够漂浮在水面上。”
布卡取出天石丢进希莼湖水中,天石晃动一下便沉了。谢小雨不由瞪大眼睛望着湖水好奇。布卡取出石蛋来扭开玄机向外一倒,里面竟然流出鹅黄色的湖水。“希莼湖水能够吸收散碎的精神力。”布卡放下石蛋来解释,“把用天石雕刻成的葫芦挂在蓝鹤的身上,在普通的湖水中天石浮而不沉,到了希莼湖,水就会浸透天石装满葫芦。等春天蓝鹤飞回金草原就可以收获了。”
谢小雨见他说得口沫横飞不由满肚子的气,但也佩服这个游方知识渊博随便什么事情都能讲出一大堆典故来。她不敢轻易寻衅,便拍着桌子大吼:“老板,上菜!”
“好嘞!”老板大声吆喝着,亲手端着一只硕大的铜盘走上来。他揭开明晃晃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盘艳红色的珊瑚虾来放在小雨面前的转轮上。看到肥肥的虾生满饱饱的籽,谢小雨立时觉得精神大振,她眉花眼笑地捉一只虾到自己的盘子里手忙脚乱地剥壳。
“法师慢些来。”老板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连忙劝阻,“澄海曾经是汹涌澎湃大浪滔天,这里产的鱼鳖虾蟹即使烧熟了也会有些许的精神力量残留下来,吃快了对身体不好。”
谢小雨吃得满嘴芳香,哪里听得下这些:“对普通人是不好的。但我是法师。法师是一定要摄取精神力的。”
滴滴翻着眼睛白她:“小雨姐姐不许胡说。黑暗术士才会去摄取精神力,我们是正义的法师,我们只引导天星的力量。”
老板转动桌面把珊瑚虾送到布卡面前,又取下蟹黄豆腐放在小雨的面前:“这一道菜是蟹黄蒸豆腐,虽然很普通……。”
“我知道我知道!”谢小雨大声地叫着挖一勺豆腐填进嘴里,“祁耶拉嘉的蟹黄果然肥美腥咸,臭得好有味道。”
老板见她知道蟹黄的来历,便端出鲍鱼羹来放在她面前:“这是燕翅鲍鱼羹,我们这里的燕窝……。”
“迟燕的口水么。”小雨端起碗来便喝。
老板见值得炫耀的几样珍稀大法师都是知道的,不由佩服起来:“谢法师果然名不虚传,天下的山珍海味没有逃得出您的法眼的。”
谢小雨听到别人夸奖,裂开嘴笑着谦虚:“当然当然。”转头见到布卡抻头探颈满脸疑惑,她不由更加得意起来,“这世界上没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老板在小雨身边坐下:“还有两道菜,一个是冰封大陆运来的象拔蚌,一个是七色岛的龙虾。那两道菜都须生吃,这会儿刚刚用冰镇上,还要等些时候。”
“好饭不怕晚。”谢小雨吃得正香也不介意。
老板为小雨和布卡满酒:“这一次多谢二位鼎力相助,如果你们在裂云城需要什么帮助敬请直言。”
小雨这才想起自己来裂云城原是有事要做的:“矒姑姑的病怎么样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昨天傍晚时候滴滴来找我们说矒姑姑病了,要我们去找谢法师来帮忙的。”
谢小雨回头看滴滴,滴滴连忙把嘴里的虾吞下去:“婆婆中午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巨人城堡,结果不知怎么就神游了。醒来之后便头痛得厉害,嘴里大叫着请法师请法师。燕子姐姐去请医生,我便来请法师。”
“谢法师找矒姑姑有事么?”
“我来找绿淮玉,想到她那里去问些消息。”
“绿淮玉?”老板若有所思。
“绿淮玉是纶惠的星胎,我的任务就是寻找十二主星残留在地上的星胎。”
听了这话老板很是好奇:“胎?难道十二主星都是荒神圣下来的?”
布卡在一旁接话:“很久很久以前世界上只有荒神虚神,他们在昆亚特山脉相遇便一见钟情。在后来的五百年里生下了十二主星,后来由于荫帝的挑拨两个人分开了。”
“这么说谢法师是来找胎盘的咯,壬鹏伞、紫合车一类的东西?”老板问。
布卡用眼睛瞟了瞟谢小雨,见小雨一脸严肃地挖豆腐吃便回答:“应该是吧。”
“胡说八道。”小雨仔细的吧嗒着嘴巴品尝蟹黄的鲜味,“荒神和虚神又不是男人和女人,怎么会生孩子?”
布卡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是我在木云山旅行的时候听曼楠族的长老讲的。其实我也不太信。但是,如果不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做事,又怎么会有胎?”
“炼钢的叫铁胎,烧砖的叫土胎,庙里供的叫泥胎。”小雨瞪圆眼睛气愤愤地回答,“这个世界上的胎多了去了,难道都是男男女女搞出来的不成?”
布卡也不高兴了:“这种事情只有你们法师才会知道么。”
“既然知道这种事情只有法师才会知道,既然知道我就是七级大法师,为什么还要耍大刀?”
“你只顾吃又不回答,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小雨乒地一拍桌子指着布卡的鼻尖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上辈子是饿死的?”
“这种事情肯定是不需要通灵的。”布卡反唇相讥。
老板连忙插进来为两个人满酒:“这是泉州特产的‘百里玉溪’。据说是人们在冬至春来溪水融化之前用淆好的酒曲在山脚下做成巨大的堤坝,等到春暖花开山雪化做水流成溪点点滴滴渗透酒曲变成佳酿,是千金难求的珍品。”
谢小雨抓起酒杯咚地一口喝下去,斜眼望着布卡嘿嘿冷笑。
布卡也是一口干下,横眉竖眼地回瞪。
老板怕两个人又吵起来便扯开话题:“列运城地处北疆,神明的故事多是听巫婆神棍的传说。谢法师能不能给讲一讲虚、荒、荫三位大神的故事?”
“首先纠正你们一个错误。荫帝是民间假想的灾难之神,他并不存在。”小雨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布卡的脸慷慨激昂地说起来,“对荫帝的最早记录可以追溯到五千年前中州的民谣《采颡囖》‘萌春东升,有日乃发。秉炬除荫,愿子清凉。’当时的术士们认为世界是划分为阴、阳两面的。阳是外表的、朝气的、好的。阴是内在的、潮湿的、坏的。所以人们要在春天太阳变暖的时候大开窗门,在屋子里点火除‘荫’。四千六百年前中州和澜州爆发了一场战争,澜州获胜并驱逐了中州的祭祀。但荫这个名称却在民间流传下来。又过了一千年多年,中州人族黎原部落的厚土氏被推举为长老。厚土改部落名为‘荫’,以形容自己的强大和残暴。他带领着部族征伐中州和澜州,将投降的部族收为奴,将抵抗的部族全部杀光。荫十三年厚土在与蛮族克利部落战斗的时候中流失而死,他的儿子羣阳继位。阴阳相对,所以羣阳将国号改为‘胤’,那便是九州第一个帝国国号的来源。相对于民间百姓假想的荫帝而言,荒神和虚神是确实存在的。但他们并不具有人形,他们的存在是亘古永恒的。虚荒的产生便是时间的产生,虚荒的产生便是空间的产生。《特兰格文》中将虚荒产生之前称为‘艾雅’,就是没有意义。荒神是物质的统称。大到山川河流、小到花草人鱼,所有有形的、可以被触摸到的,都是荒神的一部分。虚神则是力量的统称。大到十二主星向外散发的神力,小到一滴露水落向地面的重力,所有感受得到却无法捕捉的、所有存在却无法掌控的能量,都虚神的表现形式。在‘艾雅’时代能量是孕育在物质之中的,十二主星和天上数不清的副星都是在虚荒爆裂之后才飞升到天上去的。那些孕育了能量的物质,那些孕育了星辰的荒体,便是我们所谓的‘胎’或者叫做‘壳’。”
布卡听懂了:“这么说来绿淮玉就是纶惠星飞到天上之前在地下孕育成长的胎壳了?”
“没错。”谢小雨用启发的目光注视着布卡微微颔首。
“如此贴近星辰的物质里面一定孕育着强大的精神力吧?”
“没错。”
“找到了绿淮玉你就有资格成为宗族祭祀了吧?”
“哈哈哈。”谢小雨忍不住笑起来,她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布卡的肩膀,“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想为人类造福而已。”
布卡抓起手边的天石递过去:“这里也有精神力,虽然不是很强大,但涂上绿色也可以当做玉来使用。”
“这怎么可以?”谢小雨有一眼没一眼地瞟着天石边端起酒杯来咕咚咕咚地喝,“绿淮玉是孕育星辰的石头,应该比这个大很多。”
老板为小雨满酒:“如果是很巨大的玉石我倒是有条线索。蓝鹤采集希莼湖水的办法是近百年前红袍城主发明的。据说当年他饲养了上万只蓝鹤,春秋时节蓝鹤迁徙便如蓝色的风暴吹上天空一般。为了给蓝鹤导航,也为了容纳上万桶湖水,红袍在巨人城堡里安放了一个用玉石雕刻成的湖泊用来给蓝鹤落脚。如果真有一块大到能够装满湖水的玉石,这块玉石也应该能孕育星辰吧?”
谢小雨听得两眼发光连连点头:“有道理啊。快带我去巨人城堡。”
老板吓了一跳:“那里有妖怪。”
布卡立时兴奋起来:“我来裂云城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抓妖怪,麻烦你讲讲妖怪的故事。”
老板有些狐疑:“布游方是不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我们这里已经不再请人除妖了。”
“是啊。”滴滴在一旁接话,“我们要找到共处的方法来,争取做到人妖双赢。”
“是金草原另一边的人出钱请我。”布卡呵呵地笑着,“这里的妖怪很有名的。”
“伟大的游方居然也相信巫婆神汉的胡说八道。”谢小雨毫不留情地讥讽,“失去物质束缚的精神力很快就会被大地荒神吸收掉,又怎么会有妖怪?这种粗浅的道理都不懂,游方都是做什么吃的?”
“一个连祭祀都不会主持的法师便懂得很多了?”布卡奋起反击,“九州七海地大物博,不要说你们这些养尊处优剥削百姓民脂民膏的寄生虫了,就连我们这些以探险为生存手段的游方都不敢说全都了解。如此大的世界上有一两只妖怪便不可以么?”
“你不要扣帽子打棍子好不好?”谢小雨激烈地拍着桌子,“想做法师要日吃斋夜咏颂,冬炼筋骨皮夏炼精气神。我才两岁就被师傅放在悬崖瀑布下面洗涤身体和灵魂以便与星神沟通,十几年下来,我眼睛里流出的泪比你见过的河多,我身上冲过的水比你见过的海多。我白天跟太阳讲话,夜里和月亮唠嗑。他们告诉我没有妖怪!”
“哈!你跟星神沟通?你知道我在翰莫尔戈壁上穿行数月喝光口袋里最后一滴水的时候骤然间看到绿洲时所能感受到的荒漠之神么?你知道我在风暴肆虐的特兰迪多海上漂浮七天七夜以为自己会被淹死的时候见到郁绯星时对着它祷告的饥渴之心么?你知道我费尽千辛万苦蹬上世界最高山峰蓬莱,只是为了在触手及天的苍穹感谢神明二十八年来对我的关爱和照料的虔诚么?请你告诉我,伟大的谢法师,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与星辰沟通的?祈求他多洒一份光多添一分热给你的麦苗么?祈求不要刮风不要下雨多产二斤红薯卖钱么?跪在荒神庙里插三炷香画两枚纸符让母猪多生四个崽么?你懂神么?你信神么?为了那些世俗的事情对着神祈祷,为了答谢的二两香油为人家祈祷,为了一身上好的丝绢绸缎坐在神圣的祭坛上装腔作势即使明知道自己连一个为百姓祈福的动作都不会做,即使知道自己连一句为百姓祈福的话都不会说的你,伟大的太阳之神会对你说话么?别开玩笑了。”
“我是受上天眷顾的。”谢小雨望着布卡的双眼诚恳地解释。
“我呸!”布卡回答她。
滴滴听不懂布卡说些什么,便转头对谢小雨说话:“我们这里的确有妖怪,我四岁的时候在迷失的森林里遇到老虎,就是妖怪伯伯送我出来的。”
“不要胡说了,妖怪怎么懂得人类的疾苦?”小雨不肯信,“你肯定被骗了。”
“布卡叔叔相信你。带我去找妖怪好不好?”
“不可以!”老板知道滴滴很崇拜布卡,生怕她上了布卡的当,“迷失森林的妖怪是我们裂云城的传统文化,被你捉了去怎么成?”
谢小雨连连点头:“游方都是为了金钱而背信弃义的亡命之徒,滴滴不可以相信他。你带我去巨人城堡找玉石好不好?湖一样大的玉石,敲下一小块就够你去术士学校了。而且,我还不捉妖怪。”
“我给你十枚金币。”布卡拍着胸脯许愿,“足够你去念书。”
“我要带小雨姐姐去。你要捉妖怪,你是坏人。”
布卡听得一愣:“降妖捉怪怎么就成坏人了呢?”

(二)
昨天还热闹非凡的集镇今天便显得冷冷清清,从赞巴鄂阁出来一路向东,街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人。谢小雨有些失望:“昨天我看到一只比人还聪明的大马猴呢。”
滴滴不信:“猴子怎么会比人更聪明?”
“猴子帮人做事不会要人家几百枚金币,吃饭的时候也不会去抢别人的鲍鱼汤,更不会撒谎吊屁的指桑骂槐。”
布卡望着谢小雨得意忘形的样子嘿嘿地冷笑:“也不知道是谁在指桑骂槐。一个七级大法师,二十不到的女孩子,太阳大祭司的未来继承人,说什么撒谎吊屁这样的脏话也不害臊?”
“人在江湖,说两句糙话有什么了不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在这个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年代里说粗口是行之有效的自我保护行为。”谢小雨不以为然地摇着脑袋。她踏上面前的木桥指着桥下的河水接着说,“就像这湍急的河水只要顺着山坡直下就可以奔流到海,只有走下坡路的人才是轻松的。”
滴滴听了连连摇头:“这不是山上流下来的河水,是涨潮上岸的海水。”
“再胡说就送你去做游方。”谢小雨横眉立眼地吓唬滴滴。
“我没有胡说。”滴滴有些急,她用手指着河底,“看,那里有沙螺。”
谢小雨指着岸边整齐的堤坝训斥:“河道笔直整齐,一看就是人工挖出来的。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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