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他复出后的第一张专辑《宠爱》是一个电影插曲合辑,乏善足陈,使歌迷颇为失望。接着,梁荣钧和林夕等人为他度身定做的《红》隆重推出,包括《偷情》、《红》、《怨男》等等,几乎全部为妖魅迷离之作。同年,他举办了复出后的首场演唱会,事先声称会是一场非常正统的演唱会,“连点都不会露”,结果,在《红》一曲中,他突然以闪亮黑装配红色高跟鞋造型出场,与一群男伴大跳热舞,身段柔靡娇媚,气氛性感诡异,把观众惊得目瞪口呆。接下来的《偷情》,他身披黑色半透明睡袍,慵懒漫步,让衣裾在脚下风口的吹动下如翅膀般飞舞,裸露的肌肤时隐时现……这还不算,他居然还在演唱会结束前不动声色地说:“人常道,NO NEWS IS GOOD NEWS。但对我们艺人来说,没有NEWS就死紧了。所以我要感谢香港媒体这么多年来不遗余力追查我的PARTNER,好多谢你们。”如此存心挤兑,香港媒体被严重得罪,骂起97演唱会的色情三级简直是万众一心,一时间关于他的负面报道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其实,当时他虽然已经四十岁,但是歌艺不减当年,容颜未老,身体强健,依然有足够的实力称霸歌坛,完全不必靠花样。他应该不会不知道这些变化会给他的公众形象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但是他非但不管,而且变本加厉,各种匪夷所思的造型层出不穷。奇怪的是,观众们也就渐渐地接受了他,他得到的掌声和欢呼比起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2001年,我在名古屋观看了他的日本巡回演唱会。看了现场演出,我才知道观众们为什么总是爱他,才知道什么叫做巨星风范。这场演唱会他以接驳的长发造型出场,挽一个髻,插一支簪,额前纹一枚海锚标志,身穿缀着羽毛的白色西装、连身露背裤装、前面是裙后面是裤的裙裤装、半透明黑色紧身装……这些造型在画报上见到足够我连晕几个躺儿的,但是在舞台上,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场视觉的盛宴,引人目眩神迷。这场演唱会由于是在音乐厅里举行,观众只有三千来人,与他动辄数万观众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他以一贯的敬业精神,一丝不苟地表演了每一个细节。歌声更加醇厚,舞姿依然劲爆,其中八首快歌的联唱,实在令人对他的舞台功夫叹为观止。日本歌迷疯狂地拥挤在台前,跟着他跳着舞着,大唱繁复的粤语歌词,甚至跟着他一起模仿共产党员靳的台词:”……他们就是:红军!……“他用英语、粤语和半生不熟的日语对观众说着笑话,道着谢,介绍工作人员给大家,在打了灯光的白幕后公然换装,引来全场震耳欲聋的尖叫……
“给我爱你爱到最真,给我爱你爱到最贪心,枕头仍遗留深深的吻,迎头在抱拥不减兴奋……”他的眼神轻轻地飘动,烟视,媚行,他的汗珠在灯光下熠熠闪亮,腰肢款摆,姿态撩人,如暗夜里一朵妖花盛放……这是一个天香国色,倾国倾城的男人,寻常言语已经无法形容他那成熟的艳光。如果说年轻时候的他脸上写的是:“我爱大家!请大家也爱我吧!”现在的他脸上写的就是:“我知道你们都爱我。那就爱我吧。不爱我吗?我可不在乎。”或许,他的前半生用了太多精力去娱人,现在他想娱己了。如今的他,不需要再去刻意博取支持,不需要顾及别人的眼光,他可以恣意妄为了,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布置这个舞台,可以尽情尝试自己喜欢的所有东西了。也许,这段时期,他才真正享受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七.
市里的电影院说是向他致敬,举行他的电影展映周。古怪的是这个展映周只有一部电影可看,那就是《霸王别姬》。电影院解释说,一时间调不来别的片子。我几乎要张口说:我借你片子吧,他的好电影太多了,别光把一个老《霸王别姬》摆在这儿。真正的影迷,这部片子看了没十遍也有八遍了。
但还是买票进去看了。只为了向他做最后的致敬。
影院里还真坐了七八成观众。当他在银幕上出现,台下一片轻叹。他姿态柔媚地由助手换上衣服,手指轻拂着段小楼的衣袖……他演得太好了,要知道他在生活上并不是这么一个扭扭捏捏的人。年轻的时候就有人找过他演程蝶衣,他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怕破坏形象,推了。如今他不怕了。他一丝不苟地塑造每一个细节,纤纤细步,兰花玉指,妩媚的眼神,暧昧的微笑……每一个观众都会跟着他恍惚起来。他的蝶衣,真正没有别人可以替代。
有采访问:“那里面的京剧,是你自己唱的吗?”他摇头:“京剧的底子要很深的,虽然我是歌手,但是那么高的音我唱不上去。”但是,他已经够惊人了,作为一名几乎都没看过什么京剧的港星,那种举止和身段,实在已是出神入化,连教他速成的京剧老师都说他是唱京剧的一块好材料。他一定是下了很多苦功的,他一向都那么认真。拍完《霸王别姬》,他累得去美国散了一个月的心。
以他这样一个认真而容易受暗示的人,实际上不应该多演这么沉重的角色。如今我宁愿喜欢莽撞的宋子杰,娘娘腔的常骚,羞怯的宁采臣,嘻皮笑脸的破坏荣……起码这样的电影不会让他过分地以身代入。可是也许由于他的演技太好,导演们纷纷来找他演绎深刻复杂的人物,程蝶衣,阿飞,何宝荣,小谢……虽然这些角色使他在影坛声誉鹊起,可是现在看着这些电影,我都替他累。尤其是近两年演的《枪王》和《异度空间》,实在太压抑太沉重了,影片中的他几乎从始至终没有笑过,我可以想象以他那样的入戏,几个月的拍摄过程中他都很难笑得出来。
八.
人们好问他:到底是爱电影多些还是爱唱歌多些?对这样的傻问题,他素来不太愿意回答。他不是一个随便出出专辑的演员或是偶尔上银幕玩玩票的歌手,他是真正的影坛和歌坛双栖巨星,出品五十六部电影,八十七张唱片,在两个领域都拥有勿庸置疑的成就。但是,他的影坛之路和歌坛之路同样地一波三折。他拍的第一部电影是三级片《红楼春上春》,演贾宝玉,稚嫩的面孔,浓艳的化妆和拙劣的演技,烂得简直没法说,至今被影迷列为他的耻辱。电视剧呢,据说曾经很受欢迎,不过现在已经没谁记得。前些年有线电视台放映连续剧《大内群英》,我无意中发现了里面有他,但等我坐下来看时,他已经中毒身亡了。
1985年以前,他除了在歌坛上进步,在影坛上也没闲着,一直很认真,很卖力地去演。但也许因为他的面孔过于俊美,始终扮演一些花瓶角色,空洞无物,甚至让人感到腻歪。他的第一部值得人记住的电影是《英雄本色》,尽管这部片子里他那个角色实在不太讨好。在周润发和狄龙两大男子汉中间,他显得象一只没有长足毛的小公鸡,偏偏还自以为是爱闯祸。因这部电影,周润发当选金像奖影帝,狄龙当选金马奖影帝,没他的份。第二年他在《胭脂扣》中扮十二少,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一个没落贵族子弟的风华,出色表演和敬业的精神让原作者李碧华赞不绝口,但是这部电影使女主角梅艳芳当选金像奖影后,仍没他的份。在同年的红墈演唱会上,他自嘲地说:“演电影我可是一员福将啊!和我合作的人都得奖啦,我什么也没有。我还不如多开几场演唱会算啦!”
1990年,王家卫的《阿飞正传》使他真正懂得了演戏,也使他获得了生命中唯一的一个正式大奖的最佳男主角,但是他没能参加颁奖礼。他一直说这是他的遗憾,希望能亲自上台领取一个最佳男主角的奖项。1994年的金马奖,他为《白发魔女传》写的主题曲《红颜白发》获得最佳原创歌曲奖,他上台领奖的时候说:“希望以后能来领取另一个奖项。”但是金马奖始终与他无缘。他演得最好的公认是程蝶衣,但是在戛纳电影节上,虽然连最佳女主角都有评委投了他的票,但是最佳男主角仍以一票之差惜败。1998年,王家卫和他与梁朝伟合作了《春光乍泄》,若即若离的细腻情感,灰冷迷颓的异域人生,是香港影坛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立即成为当年的夺奖大热。金像奖颁奖礼上,他和梁朝伟都获得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两人分坐刘嘉玲两侧,都在紧张地嚼着口香糖。奖项颁出,是梁朝伟,他立即笑着起身与梁朝伟热情拥抱,努力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失落。其实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很难拿奖,因为《春光乍泄》的主角实际上是梁朝伟而不是他,但评委给出的理由居然是:“他本来就是同性恋,所以演好同性恋不足为奇。”
九.
若是他本身演得不好,那也就算了,演电影的人多得是,能拿奖的毕竟只是凤毛麟角。奇怪的就是大家公认他演得好,每次颁奖前他都是大热提名,却总是得不到奖。他的遗憾众所周知,他的渴望毫不掩饰,但是这个死结一生没能解开。谢天谢地,他一直没有因此而停止努力,一直在认真地演,投入地演,拿出一部又一部的好作品流传世间。观众在他的牵引下开怀地笑着,伤心地悲泣着,紧张地期待着,惆怅地感叹着……没有人计较他是一个颁奖礼上的常败将军。
银幕上,蝶衣在昏迷中喃喃:“娘,我冷,水都冻冰了……”一向不喜欢他的菊仙也禁不住动容,忙乱地用被子裹着他,抱着他,拍着他:“好了,好了,好了……”他把一个其实是很自私任性的蝶衣演绎得如此地凄凉,无助,惹人怜惜。这个蝶衣实在是太象他了,对工作、对爱情那种不讲道理的执着,近乎疯狂的沉迷,那种内敛,沉静,那种不合年龄的天真和幼稚……小楼说:“这要是在戏里,那成;可是在凡人堆儿里,你可怎么活啊。”小说中,他是入戏太深无法自拔,唱着唱着抽剑直向自己颈上抹去,幸好被小楼喝止;可是在电影里,他是清醒的,他心里想的不是戏,是人生,他静静地望着小楼的背影,黯然,一笑,拔出剑来……
怆然落幕。观众们欷嘘着,都没有走,坐在那里看着演职员表。电影版的最后一句台词和碟版是不同的,而且在结尾有主题歌,温柔的女声和沧桑的男声缓缓响起,一句一句,不知是蝶衣还是他要告诉我们的话。这首歌他在演唱会上也经常唱,应该是喜欢的,他唱来与这个版本的韵味完全不同,相同的只是那些痛入骨髓的深情与绝望。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爱情它是个难题,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里,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我仍有梦,依然将你放在我心中,总是容易被往事打动,总是为了你心痛。别留恋岁月中,我无意的柔情万种,不要问我是否再相逢,不要问我是否言不由衷。为何你不懂,只要有爱就有痛,有一天你会知道,人生没有我并不会不同。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这是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眉清目秀,细致温文,优雅地侧着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拍这张照片的时候他已经三十八岁,不算很年轻了,但是岁月似乎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直到现在都是这样。1994年,这张照片曾经作为《金枝玉叶》的海报发行得铺天盖地,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成为了他的遗照。现在这张照片摆在灵堂里,围绕在一片白玫瑰、白百合、白马蹄莲中间。他生前说过自己最喜欢白百合,这种花也真的很象他,美丽,芬芳,优雅,卓而不群。灵堂外,世界各地献来的白百合花束铺满了街道两侧,前来拜祭的人们已经在雨中排到了五条街外。
他所受到的空前的尊重验证了他在香港、在娱乐界和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地位。我们很少为伊拉克平民哭泣,很少为非洲难民悲伤,报纸上动辄报道数百人的死亡,也很难让我们流下眼泪。不是我们冷血,而是因为离我们太远了。但是他不同,他真正是一代巨星,红足二十年,他的歌声,他的电影陪伴我们度过了多少欢乐与悲伤的日子,很多时候,他比我们的朋友、同事、师长,甚至比某些家人更令我们感到亲切。我们已经习惯了欣赏他绝色的面孔,优雅的姿态,率性任情的生活态度,习惯了在各种各样的综艺节目中寻找他的身影,而这些一下子就没有了,永远没有了。
最令我们伤心的,还不是他的离去,而是现在才知道他在离去前的这段时间里,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挣扎。他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登台了,只是在一月份出席了百事巨星的颁奖典礼。事前媒体都报道他身体状况不佳,不会去,不会去,但是最终他还是出现了,也许他自己想到这个颁奖礼应该是不能推的,因为他是第一代百事巨星,具有特殊的意义。现在回头看颁奖礼的照片,就知道什么叫做强颜欢笑了。他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出新唱片了,最近的一张是和黄耀明合出的,连封套照片都是旧照片合成的。我们热衷于猜测中间的那只眼睛是他的还是黄耀明的,没有想过为什么以他那么一个敬业的人居然连封套照片都没有出来拍。我们早就知道他病了,胃液倒流,我们开着玩笑说不就是泛酸水儿吗,没有想过这会给他带来多大痛苦,会对他的嗓子带来什么影响,而影响嗓子对他来说是多么严重的打击。我们也都知道他拍完《异度空间》后被传“撞邪”,“撞邪”应该是不可信的,但是可以想象那时候的他肯定已经言行有异了。我们现在回头看他这几年的照片,几乎都没有开心的面孔,至多是抿着嘴角,淡淡地微笑着,我们忙于欣赏他的忧郁神情,没有想过这种持续的忧郁神情意味着什么。
十.
他的专辑里,有一张叫做《陪你倒数》,MTV版,出自三年前。现在拿出来一首首看下去,不能不觉得毛骨耸然。这里面十余首歌,没有一首是快乐的,首首都隐含着死亡的意象。“……有一梦,便造多一梦,直到死别,都不觉任何阵痛……”“……Little
Star,告诉我,在天上会有什么心情……”“……让我做只路过蜻蜓,留下能被怀念过程,虚耗着我这便宜生命……”“……就狠心期望,祝我与旧信火葬,别离像战争般悲壮,各自逃亡……”就连里面的主打歌,庆祝千禧年来临的《陪你倒数》,也在一片片的血色烟花中唱道:“……一刹那,再没然后,也算是,从来未分手……”
还有英文老歌,I HONESTLY LOVE
YOU,在风靡一时的《流星花园》中也有出现,当时听来,只觉情深款款,但在这张碟里,完全不是那种意味。这首歌的MTV是他自己导演的: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只有一个钢琴师坐在钢琴前弹奏,黑暗中,只有他一张温柔的脸,用耳语般的声音轻轻诉别:“……或许我在这里已经徘徊了太久,我们都知道我要去别的地方了;我有句话要告诉你,尽管我从未对你说,但我想该叫你知道了: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我不是想令你伤心难过,我真的什么都没想。我只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来告诉你,我爱你,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仔细想来,这几年里,他几乎都没有唱过快乐的歌了,连拍的MTV和电影,气氛也都那么诡异。《异度空间》里,他饱受精神上的困扰,一直觉得前女友因他自杀的灵魂纠缠在自己周围,夜夜不能睡,时时听到女友用剪刀剪开手腕动脉的声音,看到她,从高楼上跳下来。这样阴暗迷乱的电影和MTV,对一向对工作认真投入的他来说,多一部就是多了一分抑郁。他的心魔,早就出现了。
但就算我们知道他的忧伤,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我们那么爱他,却帮不到他。我们的眼泪,我们的爱,其实都与他无关。无论是在他的演唱会上欢呼,还是买他的影碟他的磁带,追着要他的签名,跑到他家门口去喊我爱你,都对他没有丝毫的帮助。这是一个艺人的悲哀,他的欢笑属于大众,而他的难过没有人能分担。他用了他的一生时间来娱乐大众,把最美的歌声与微笑送给我们,到他心碎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
他的离世使他的朋友们感觉那么震惊和突然,因为他们看到的他一直是明朗的快乐的,他从来没有把他的情绪表露出来过。他是那样一个不爱倾诉的人,把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里。从小,在人丁复杂的大家庭里,作为最小的孩子,他就学会了乖乖地缩在角落里不说话。长大后去英国上学,过的又是一个人的日子。进入乐坛后,他作为一个无名小卒受到的挫折,没有谁会愿意倾听。渐渐地他已经养成沉默的习惯,与公众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就算是和朋友在一起时,他也努力地使每一个人都如沐春风,而不是向他们吐苦水。他曾经说自己什么话都对唐生讲,但是尽管唐生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为他排解,仍然没能帮到他。如果他会自己找乐儿,也许也能消减痛苦,但是他的生活是如此地低调简单,闲时只爱打打羽毛球和麻将。打羽毛球是倾诉心事的时机吗?不是,打麻将更不是。现在我们宁愿他多去泡吧,飙车,宁愿他在媒体前胡言乱语发泄心情,但是他不,他一直维持着高贵的姿态,万事付之一笑。或者我们宁愿他拍几部烂片、草草举行几场演唱会来转移注意力,观众们也会热烈追捧的,但他太认真太讲求完美,没有准备好的东西决不肯拿出来示人。段小楼告诉蝶衣要“自个儿成全自个儿”,他没有,他任由他的抑郁一点一点地腐蚀他的心,直到生命的尽头。
现在谁也不知道四月一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只知道他直到中午还是正常的,他戴着口罩去与朋友午餐并提醒朋友也戴口罩防病,约了陈淑芬喝下午茶,又告诉唐生傍晚去接他打球。冥冥中不知是什么东西在几个小时内把一个伤心绝望的他推上了二十四楼。他去年自杀过一次,用安眠药,救过来了;这次他采取了至为决绝的方式来扑向死亡,发现得再及时,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没有人愿意相信一生唯美的他会有这样的结局,也许,美到极致的东西就是这么易碎易逝。也许他是天使,回到了上帝的怀抱。也许他用后四十年的寿命换取了前四十年的绚烂青春,所以才会这么快地离开我们。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可以放心的是,他再也不会老了,不会有机会让我们看到他的白发和皱纹,看到美人迟暮的模样了。更重要的是,他再也不会难过了,挣扎了这么久,他终于摆脱了缠绕着他的梦魇,回到彻底的宁静之中了。他不必顾忌我们怎么伤心,因为我们也从未帮到他什么,我们只能在他沉重的故事里,流着我们轻浅的眼泪。
张国荣,愿你生生世世,开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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