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瞎想

论坛:江湖色作者:musicbeer发表时间:2003-01-17 15:11
我不懂摄影,不过,只要是看到我去过的地方的片子,我就知道什么样的片子能够打动我。对外行来说,据说能打动人的就是好片子。

黄土高原出片子,就象青藏高原出片子,可是好像都比较讨巧,太有特点。黄土高原的表现不外乎红辣椒或黄玉米+窑洞,白羊肚手巾头上带,红兜肚,红脸蛋,沧桑的脸,如果是秋天,那更好了,柿子和枣树是必不可少的。。。,都看腻了,而且和我走过的黄土高原不一样。

黄土高原的自然景色真的是没有看头,如果谁把它的绝望拍出来,我就会喜欢,雄浑都在其次,我觉得黄土高原就和戈壁一样,不是一个让人雄心生起万丈的地方,戈壁离死亡最近,黄土高原离挣扎最近。

现在黄土高原上的人是怎么生活的?至少白羊肚和毛驴已经不能代表了,不过我也在中巴车上见到过一个带着老式水晶眼镜的老人家,算是古老的遗存,眼镜上的那些链接件大得夸张,他的脸上皱纹很深,坐在发动机的机器盖子上,眼神很谦恭,看着不远的地,很内敛地微笑着。当时有早晨的阳光照到车里,车里有淡淡的灰尘在飘。窗外是初夏刚刚开败的紫色的泡桐花。这是我心里的相机拍下的黄土高原上的一位老者。这张照片不会有第二个人这样去拍,他们既没有我这样的机会,也没有我这样敏感的眼睛。

你有没有发现很多黄土高原的人像都是很快乐地笑的?(不是单指你这张啊:),其实,那里的人很快乐吗?总是象耍着威风锣鼓那样亢奋吗?去年我在山西走了两个月,之前也去过6次山西,我的结论是:无望,人们心里荡漾得都是无望,象小武。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几乎所有的小镇子都是那么脏,塑料袋乱飞。长途车上人们为5毛钱的车钱在争,最后我都受了影响,为卖羊肉面的卖给我4块钱的大碗,而不是3块钱的小碗,愤然换了饭馆,为在碛口拣了一块钱而内疚,一块钱,三分之二碗面条啊,几乎就是一顿饭了。

如果是我,拍现在的黄土高原,我就去拍这些,拍高原上人们生活的不容易,拍他们的忧愁。如果还是那个壶口边的老汉,我会注意到他央求着游客拍照,一次2块,他的广告词是:”你看看我手里的照片,这是我,中央电视台给我录过像,我是名人,跟我照就是跟名人照。”我要去拍他被拒绝后的失望,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让我对他的拒绝感到不安,他眼中对这桩生意成功的渴望也许会让我按不下快门。

也许我会拍下午峡谷中大风忽起,河沙漫天,老汉的生意纷纷逃离,孤独的老人牵着他的毛驴站在世界末日般的黄河边,河水在耳边继续轰鸣,老人无所适从,他希望大风赶紧停息下来,他担心风会一直刮到天黑,那就挣不到今天必须挣够的钱了。

我相信我心里对这个拍摄对象的内心关注多深,我的镜头就可以走到多远,即使我拍得很糟糕,我也可以写很多很多字,为大家讲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最后注明:请更多关注我的文字,照片只是我心灵的记忆。

说了外行的话,别在意。

去过吕梁地区的碛口没有?很多摄影的人去呢。文后有个小攻略。

碛口听唱
几十年前,碛口镇还有三条街,后来黄河发水,冲走了两条街,只剩了现在这条。在我看来,黄河水冲走了碛口最漂亮的两条街。黄河很有鉴赏力。

小小的碛口,在白天里都很安静。黄河边上的土路铺了沥青,过两天就要举行开通剪彩仪式。顶着毒日从西湾迷迷糊糊往回走的时候,看到几个后生骑着摩托,在平展的油路上兜风,“呜”地一声,人和车就过去了。一个女娃骑辆28男车,后面还带着个女娃,撒欢儿似的在油路上走着S型路线,自行车没几秒钟就从悠然到扭得很厉害到失控倒地。看着她们软薄的衣衫和身体摔在地上,我皱了皱眉,替她们疼。

傍晚的时候,站在高高的河畔,放眼大同碛,还和早晨时一样迷朦看不清晰。老酒一样的黄河宽广地流着,没有一点姿色,多看两眼,又觉得她就是心里常想的那些东西。落日的余辉在河面上洒下一道金光,河畔石基上有个人,正蹲在那里,面向黄河,吃着一大海碗的面。我把这个人的背影放在取景框的右下角,按下了快门。一幅碛口黄河边的“日落印象”。

今天住的是5块钱一晚的家庭旅店,屋里的地铺得很高级,可是除了床和被褥,空无一物,连电灯都在窗户外面挂着呢。不愿意回去。从黄河边走到后街上,杂货店那儿挂着个很大的蓝色幌子,是一个说唱艺人的老式广告。进了杂货店,问店主这个说唱怎么个看法,他说有个瞎子艺人,70多了,唱的是当年碛口的繁华热闹景象,看客的钱随便给,但是一般是1小时20块。我说我想听,半小时10块可不可以。他说他去问问,老头脾气怪,愿不愿意表演得看自己当时有没有心情。店主出门去找艺人商量,原来,艺人就坐在杂货店对面的台基上,和几个老太太在聊天。我也过去劝他,意思是和几位女士聊天也不能创造经济财富,不如让远道而来的游客听听您的说唱。老人同意了,摸索着回屋去拿乐器。

杂货店主人搬了把凳子放在门前,凳前右脚的位置上码了两块砖头。吃完了饭出门闲聊的人慢慢聚过来,坐在巷子两边的石阶上,象等着露天电影的开演。老人来了,坐在凳子上,开始安装他的乐队,左膝下绑了副竹板,右膝头绑了个小镲,上面还有两个小铃铛,右手的中指上系的是根小棍,双手还抱着一把三弦琴。

调调弦,开始唱了:“天上的星星向北斗,地上的古镇唱碛口,”一共四句,我只能听懂这前两句。后来给老人钱的时候问过后面的两句是什么,老人重复了不止五遍,别人给我翻译了不止五遍,还是没懂,很沮丧地放弃了。

老人的弦乐器好像是用细铁丝做的弦,拨出来的声音真够粗嘎。坐在人家给的一个马扎上,我感到耳朵被抻长了,但是听不懂,很累;说唱的曲调缺乏变化,象小时候玩的“你拍一,我拍一”,一直拍到十,都是一个调子,我开始东张西望,偶尔会有个听懂的词被耳朵抓住。如果我在剧场,我会讨厌那些属于表演之外的声音;如果我在民间,我会为表演之外的周遭景象感到欣喜欢快。在我周围,乡亲们都聊成一片了,娃娃们没有目的地乱跑。

天黑尽了,碛口的小街上没有路灯。在我们坐的地方,只有杂货店里的一盏昏黄的灯亮着巴掌大的地儿,有人很亮,有人半暗,有人成了只比黑暗亮那么一点点的黑色的影子。我看不到自己有多亮,我看他们,听他们说话的声音。

老艺人在唱,大意是:我说了这么多碛口,不知道客人你听懂了没有。要是你没有听懂,那我可就是白唱了。唱完,都停下了。我说我听懂了一些,您唱了碛口在乾隆年间特别热闹,是个大码头,旁边的老太太说:对着嘞,你听懂了听懂了。我接着说:您还唱了什么什么多得赛过了小天津,什么什么赛过了大上海,还有碛口比苏州还繁华。老人说:就是啊。然后他就念那些唱词。我还是只听清了那几个地名。心里想问怎么在碛口人眼里苏州比大上海还繁华呢?

老艺人也许觉得我还算个好听众,能正确总结他上半场演唱的中心思想,也许他感觉到周围人不少,想显显本领,反正他情绪很高昂,下半场演出马上就开始了。这次我也能听出个大概,他在不停地唱那些碛口曾经有过的店铺。

我才发现,其实老人一直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黑暗里他的歌声就象是空穴来风,有金属的声音。我拧亮了头灯,我有一个好头灯,它的光束笔直有力地罩住了老人,一个今晚主角的明证。如果在剧院里,他会是《红绫艳》里那个在空旷的舞台上被一束追光照亮的眼睑下画着泪珠的舞者吗?

老人对光是没有任何反应的,他左腿上下颤动的时候,快板都打出节拍;右手拨弦的时候,手指上的小棍就会敲响右膝上的小镲。有小娃娃跑到我的光圈里来,我最喜欢那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他的脸中央好像被爱他的父母或祖父母轻轻地打了一小拳,没有鼻梁,跑起来跌跌撞撞。

来了几个到碛口实践的某摄影学院的学生,他们围着老人按下快门,他们用了闪光灯,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散落在经典光线里的聊天的人们。他们的片子不会漂亮。

半个小时仿佛很久才消磨完,说唱在对新社会的美好赞美中结束,没有唱到三个代表。给了老人钱,谢了好几次,慢慢走回栖身的小旅店。一间屋子里店主人一家和另外几个人在看电视,电视里的暴打声盖过了院中秋虫生命中最后的鸣叫。

我叫了人把挂在窗外的灯泡移进了房里,从包里拿出胶带固定了窗帘。当了一会儿镇上的用水大户,我干净了。一切光源都关闭的时候,我的夜就降临了。躺在床上,释放我的听觉,开门到院子里,再跨过院子的后门,穿过新修的油路,下了堤岸,汲取黄河的水声当我的梦。


碛口古镇,位于山西吕梁地区临县的黄河边,因黄河的第二大碛(音:气,指水中砂石积成的浅滩)大同碛而得名。从清乾隆年间开始的200年间,碛口是中国北方连接大西北和内地的著名水旱码头。如今在碛口还能看到当年店铺林立的若干条小规模的街巷;碛口镇内和附近的西湾、李家山等山区窑洞建筑很有特色,是绘画写生和摄影的好去处。

简要攻略:到碛口可以在太原的汽车西站坐到离石的长途车,再从离石西站坐到碛口的中巴车,总共需要大半天时间。碛口目前只有三家饭店,以黄河宾馆的设施为最好,就在黄河边,风景很好,住宿每晚15元/床左右。黄河宾馆有餐厅,镇子里也有小饭铺。如果只是单纯游览碛口镇、西湾和李家山民居,两天的时间抓紧一些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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