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隔一条峡谷,峡谷里的村镇,有你拍不尽的人。我也格外喜欢西北,和你一样,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拍照片,不是摄影,技术盖过那么蓝还是有把握的,嘿嘿。
月饼-陕晋峡谷
碛口镇小的差不多只有一条街,漂亮的老房子还都在后街上的黄河边,可是前街有好几个可以打月饼的点心铺子,慢慢走在前街的小石头路上,就会不时闻到从烤炉里飘出来的暖暖的香味儿。点心铺子在这段时间里从早到晚地打月饼,铺子台基上的大笸箩里都是月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卖完。
转到后街上一户院子里,主人正在案板上擀什么,第一眼以为是面,一问才知道是红糖和面粉和成的月饼馅儿。每年这个时候,家家都会准备下一大盆的月饼馅儿,然后拿到点心铺子里去加工成月饼。需求旺盛,打月饼也要排队呢,怪不得那些点心铺子日夜不歇工。有的人家要打四,五十斤不止。月饼一部分留着自家吃,剩下的都是在中秋节送亲戚的。讲究的人家会在馅里加芝麻和花生,一般的月饼都是红塘馅,除了上面的花纹,真是素得厉害。
第二天,脱鞋光脚拉着一个后生的手趟过了黄河支流湫水河去李家山,后生和碰巧也刚刚过河的两个女娃说了几句,然后说:你跟上她们走吧,她们就是李家山人。
女娃是姐妹俩,姐姐挑着扁担,两笸箩的月饼,妹妹背着镇上人送的半化肥袋子的豆角。我要是停止向姐姐问问题,那这条细细的通向山里的土路就太静了。黄河河滩上种着玉米和高粱,一个老汉在田里弯腰干活,衣服旧得没了颜色,可是立在旁边田埂上的那支系着红绸子的唢呐正在阳光下闪着铜的光辉。抬头看两边的山,不那么险峻,这就是张承志在《北方的河》里说过的必须用“伟大的”三个字和“陕晋峡谷”连在一起才能使这个地理名词表述完整的那条峡谷吗?上一次来山西,我还带着《北方的河》,一路上在远离它的地方旅行,心却向着陕晋交界的这个地方。
姐姐的肩上挑着10斤月饼,昨天送了馅到镇上,今天早晨6点就出发往镇上走,取货回家。家和碛口镇,来回要走2个多小时。刚刚搭话的时候,姐姐就问我吃月饼吧,我谢谢,不吃,在镇上吃过的。一个月饼卖五毛钱,如果自家备了馅儿去加工,最后也要合三毛七分钱一个。艰苦的地方日子过得精细,可是人一点都不小气。
走了很长的路,妹妹不说话,力气小小地,在后面拖着豆角袋子走,姐姐和我走在前面。说是聊天,其实差不多都是我在提问。说到这个时候家家都打月饼,姐姐终于问了我一句:“你们那儿的月饼好吃,还是我们这儿的月饼好吃?”我实说:“我们那儿的好吃啊。”说完了,心里就十分想家。姐姐家的月饼也是自家吃些,亲戚家送些,村子里的人都到碛口镇上去打月饼,我说:“那亲戚间送的月饼都是一样的。”姐姐说:“恩。两家的情义么。”这句话震得我半天沉默。
黄河在田地的那边无声地流着,无时无刻不在切割着陕晋峡谷,成就她的伟大。空气在蒸腾,烧尽河谷里早晨的气息,烧出中午田野里的宁静。到李家山的路不长,一个多小时后,就到了村边,穿过果园,开始上坡,姐妹俩的家就快到了。妹妹再也不用跟在姐姐后面,她蹲在果树的树阴里,歇下了。姐姐停在土坡上,拽过枣树上的枝条,摘了一捧脆枣,放到我手里。又去拽另一支,我说谢谢,够了。她说你要想吃就自己摘吧。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李家山的老房子前,俯瞰黄河河谷,浑浊的黄河环抱着绿油油的庄稼地。山坡上的向日葵颜色是在西藏才能看到的明黄色,在黄土高原上算是够妩媚的了。想象着张承志站在更高的塬上,也在俯视他的陕晋峡谷里的河底村。那些个人哪,估计也在他说的那个“伟大”里。
2002年9月13日 写于山西平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