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会友:)

论坛:江湖色作者:哼哼牛发表时间:2003-12-08 22:01
穿过最北的森林

(零度以上的风景就打这儿来的)




黄昏的时候森林开始起雾。火车咯答咯答有节奏地响,从最后一节车厢的玻璃往后望去,刚才的铁轨被越抛越远,却马上有新的铁轨追着咬上来,整个视线被包裹在青蓝色的雾气里,远处是金黄的霞光挣扎着从树梢后一点点坠落,这是大兴安岭腹地,从内蒙古根河市去满归镇的路上,那儿离中国的最北端一百多公里。
三天前在广州的电脑城里逛,人和人挤在电子元件中,突然接到电话要求火速出差去北方,三个小时后我向北飞,从地图上是一条笔直的线往北边戳去,在国内我从未去过那么北的地方,当年在新疆西北角的布尔津市还对着漠河的地图想了半天,一年后在我海南岛的渔船上晒太阳时,还记挂着那时在北方大声喊叫时清冷的回音。
从海拉尔市到根河市,坐长途班车,车上充满了烟草和皮革的气味,挤着一群穿深色服装的人,他们带着很多行李,大声的讲话,有新婚的夫妇背着大幅的婚纱照。窗外一开始是草原,不是甘南四川那种平坦的短草,而是温润的有着缓和起伏的山丘,有突然的一大团鸟鸣叫着飞过来,翻转身体时变成一片白,映在极蓝的天空中。其间经过哈布大林镇吃饭,上菜的盘子快赶上脸盆大小,西红柿炒鸡蛋,一砣一砣的。北方容易让人大嚷大叫,人和建筑都是一砣一砣的,有重量和体积,并能感到低低的咆哮。
去根河是为了看据说是中国最后一个狩猎部落鹗温克族,他们集体从满归镇的森林里搬迁到根河市,放下猎枪结束狩猎生活。为此在根河市逗留了近一周的时间,根河是一个被大兴安岭怀抱中的小城市,森林覆盖率73.6%,站在一个山坡上看,一排排木屋顶,平平的铺展在森林形成的一大片空地上,有烟囱和低矮的楼房,空气极清澈,阳光朗朗地像刀割的一样,视野可以看清挡住最远处地平线的小山,如果不是为了看鄂温克,一生中有多少次机会来到这里呢,于是一切开始像梦。
   形容一个城市,当地人会说这里治安极好,因为只有一条路进出于根河。我穿过根河的伐木场,沉浸在迷人的松香气息中,有抡起铁器努力工作的锯木工人,有蛇行一样的无人铁路,一个少年小心翼翼的涉水而行,站台的铁路工在无聊地看书,一个过路人向我讨了支香烟,每个人都很热心地给我指路,我背了三个相机,有老人认真地过来问这些相机怎么卖。
   去过国内的不少城市县乡,东西南北的常常滋生愤懑,是因为从视觉上,所有的城镇外观上都是一模一样,乌鲁木齐的住宅小区和广州都差不多。根河市不是,更往北的满归镇更不是,晚上八九点了,八月的北方依然明亮,太阳迟迟不肯下去,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又神气活现的跳出来。森林里常有背着军用半自动步枪的鄂温克猎人经过,摩托车后夹着打死的狍子,见到我们会追问有没有酒喝。在森林里,他们放养驯鹿,中国不多的驯鹿全在这里,鄂温克全民族不过数百人,还养着中国有限的驯鹿,是宝中之宝,当地政府希望他们能放弃山林帐蓬生活,收缴枪支,当地便起了一连串风波。有些风波未必是我能理解的,正如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面孔奇特,类似于我印像中蒙古人与朝鲜人之间的那种长相,但普通话都说得很好,老人愿留守森林里的狩猎生活,孩子迷恋港台歌星,青壮年无所事事,以酗酒为乐,我去的前几天,刚有两个女青年因酒精中毒身亡。深山老林里,没有酒精是不能想像的,就像在广州的饭馆里企图听到划拳一样。上山的时候经过一片过火林,烧焦的树黑黑的,痉挛一样扭曲,这是我没见过的景像。
通往满归的火车还在咣当,一整天,外面都是大兴安岭的林木,能见到狍子跑过,列车长小刘兴奋地搓着手,恨恨地说,要有只枪很容易打下来的。在列车员室,他变戏法似的掏出个保温杯,倒出散装白酒,说你是记者要是乱写我就完了,我们相视大笑。车往北开的时候我在车尾看着铁轨给南方的朋友发短信,想像着一个小小的虫子向整个中国以南张望,我在那时又想起我在海南的渔船上,下午四点的阳光照在打盹的脸上,海水荡漾,像这节车厢一样轻轻把我摇晃到不知名的地方。



跳进最南的大海


     那一刻我感到恐惧,如果不奋力挣扎,海中的暗流就让我离渔船越来越远,海面上无风无浪,头埋到水里,深蓝到黑,能感到海水中有一种克制后的力量在轻轻搅动,人在海里就是风中的羽毛和尘土,我从陆地上跑来,非要跟着渔船下海,就为了满足莫名的好奇心。我开始拼命游,渔民小张扔下了绳子拉了我上到甲板,他笑了,用一桶淡水劈头冲我浇下。
    这是下午四点,海南岛文昌县,清澜港开出的渔船在八十海里外的海面上荡漾,船长老张和渔工在甲板修理渔网,他和女儿和一个渔工打闹,我躺在船头,枕着缆绳圈打盹,船锚在这里,远处是一个小小的岛,这一带是当地渔民常用来抛锚修整的地方,这是我在海上的第36小时,有些开始适应,不再恶心和反胃,船老大夸我,是他见过第一次上渔船反应较轻微的一个。如果我只看着海平面或闭眼,一切都很正常,当我透过取景器看的时候,或低头换胶卷时,海就开始戏弄我,海上的四十八小时内,我只吐了两次,这是不错的记录。
    在清澜港的岸上,船老大老张就警告我,我们出海要很久的,快的两天,如果没打到渔,得一周,你想清楚再上船。我不知道他形容的翻江倒海的晕船是什么样的,恶心呕吐的恶劣记忆尚有,但最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担心。在中国的南端,我做了回渔民,之前的身份是游客,在东郊椰林的沙滩边拍点纪念照什么的。海其实容易让人沮丧,每次去海边我都注意到海滩上的人都心事重重的,从全国各地来的游客看到海南的海水都很兴奋,然后突然间他们就开始走神,对着海面深呼吸,像我一样,那是被什么纠缠住的表情。他们欢声笑语的冲向浪花又快速跑开,海滩是一道边界,类似悬崖一样,人这种小动物会趴在悬崖边上好奇地看。
船在暗夜里的海面上行驶,凌晨二点,船弦两侧的一排大灯雪亮,射穿海水,勾引各种鱼类,发动机突突地响,暗夜我无法辨别方向,炫晕感更加明显,心里有一种烦闷在翻腾,大家那时都开始紧张,船头船尾各有人把守,几百米长的鱼网带着浮球投下,鱼网宽不过三指,鱼网所到之地,斩尽杀绝。远处的海面上,有五六艘这样的船在忙碌,船老大像英勇的司令,指挥十余个工人沉着应战,我挣扎着从船头到船尾,不时有海水溅到身上,绞索在绞动渔网,凌晨四点,渔网被一点点收上来,渔网在某处被卡住,船老大下令放下橡皮艇,小船划过去把渔网解开,绞索继续转动,鱼们终于被拖到甲板上,我终于见到传说的中活的带鱼,银白色的剑光闪闪,它们在甲板上扑腾两下就死了,渔民解释说,这都是深海里的,拖到岸上时会因突然失压暴毙,有鱿鱼,带鱼,黄鱼,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老张有点沮丧,这一网看来很一般,几百斤而已,平日一网最多能捞到近一吨,他决定再撒一网,一夜撒两网差不多是极限了。
船舱里的冰末早都准备好了,鱼们马上就地雪藏,老大的失望写在脸上,天渐渐亮了起来,渔民们整理渔网,渔网是用很结实的尼龙编织而成,但仍会被绝望的鱼儿咬烂,每天渔后修补渔网是最烦琐的工作,但必须尽快修补,天黑下去时,还有一夜的捕捞。下午时分,伙计们都沉沉睡去,这艘渔船有上下两层,十多个渔工,还有船老大的儿子女儿,孙女放假回家也在船上玩耍,船工小刘和船老大的女儿神色暧昧,我逗他们,他们要推我下海。我们的饭是鱿鱼粥配海南灯笼椒,还有一桶散装白酒。渔民们的普通话不是很好,皮肤古铜,脚板宽大,休渔时节在即,每家每户渔船都全力运转,海面上远远的可见不少艘渔船,各忙各的,不互相发信号。
清晨五点,工作了两夜的渔船回到渔港,那是能想像到的渔市交易场面,数十艘汇聚而来的渔船让有朝霞的码头热闹非凡,渔贩们大声的嚷嚷打着手势货比三家,船老大老张盘着胳膊一言不发的看着鱼贩们挑检。旁边的渔船里居然能倒出一整舱的大鱼,二尺长以上,我们一船人明显受到打击。远处有欢呼的声音,我跑过去,原来是一家打了条鲨鱼,近三米长,用汽艇远远的拖来,鱼还活着,鱼嘴被捆住,汽艇的拖拽让鲨鱼奄奄一息,拖到岸上,一把一米多长的钢锯由两人操作,眨眼间的功夫就把鲨鱼锯成数段,被肢解的鲨鱼内脏有浓烈的腥味和胃里的小鱼小虾,鱼翅被小心的切割下来,放到冰桶里另外装好。这是一笔大生意,一条鲨鱼可以卖到上万元,主人眉开眼笑。鱼,到处都是鱼,整个码头像是用鱼铺了层地毯,腥味冲天,但并不臭。我注意到一个渔家女孩儿,戴着好看的蓝色头罩,从哪个角度衡量都是美女,刚举起相机,便感觉到数道愤怒的目光从甲板上射来,那是一群渔家小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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