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有顺,你剽窃了我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乌托发表时间:2003-04-28 22:18

赵月斌:《承受与挣扎——试论余华小说》,写于1999年10月,最发发于2000年12月12日发表在榕树下(http://www.rongshu.com:8033/viewart.rs?aid=94951),署名乌托。
谢有顺:《余华的生存哲学及其待解的问题》,写于2001年10月22日,发表于《钟山》2002年第一期。

1)
赵文注[18]《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427页,商务印书馆,1982年 内容:
叔本华曾说过:“大自然的内在本质就是不断的追求挣扎,无目标无休止的追求挣扎……欲求和挣扎是人的全部本质,完全可以和不能解脱的口渴相比拟。但是一切欲求的目的却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从来就是痛苦的,由于他的本质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里的。”

谢文注(17)叔本华:《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第427页,商务印书馆1982年版。内容:
如叔本华所言:“欲求和挣扎是人的全部本质,完全可以和不能解脱的口渴相比拟。但是一切欲求的目的却是需要,缺陷,也就是痛苦;所以,人从来就是痛苦的,由于他的本质就是落在痛苦的手心里的。”(17)


2)
赵文注[22]、[23]加缪《西西弗的神话》,141-144页,三联书店,1998年 内容:
“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加缪认为,西西弗“藐视神明,仇恨死亡,对生活充满激情,这必然使他受到难以用言语尽述的非人的折磨: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效果的事业。”对这样的悲惨境地,西西弗是完全有意识的,可“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

谢文注(18)加缪:《西西弗的神话》,141-145页,杜小真译,三联书店1998年版。内容:
加缪笔下的西西弗,他在推石运动中感到快乐,可他“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之所以是荒谬的英雄,还因为他的激情和他所经受的磨难”。对这样一个人,加谬称,“应该认为,西西弗是幸福的。”为什么呢?“因为它的主人公是有意识的”,“造成西西弗痛苦的清醒意识同时也就造就了他的胜利”,而这种痛苦的清醒意识,使西西弗拥有了快乐,因为“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荒谬的人知道,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在这微妙的时刻,人回归到自己的生活之中,西西弗回身走向巨石,他静观这一系列没有关联又变成他自己命运的行动,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是在他的记忆的注视下聚合而又马上会被他的死亡固定的命运。” (18)


3)
赵文注[26]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319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
李泽厚先生认为,即使中国传统思想中的人生最高境界,也“缺乏足够的冲突、惨厉与崇高(Sublime),一切都被消解在静观平宁的超越之中。”与西方的“罪感”文化相对应,他曾把中国文化称为“乐感文化”,并提出只有在物质实践的基础上吸取西方的崇高和悲剧精神,有了冲破宁静、发奋追求的内在动力,把审美引进现实生活,才可能改造中国“参天地,赞化育”的“天人合一”传统观念,使得外在和内在的自然都获得“人化”,“才是新的世界,新的人和新的‘美’”。

谢文注(23)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319页,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内容:
所以,李泽厚曾说,中国文化“缺乏足够的冲突、惨厉与崇高(Sublime),一切都被消解在静观平宁的超越之中”。他还将中国文化命名为“乐感文化”,并用它与西方的“罪感文化”相比较,从而提出,只有在物质实践的基础上吸取西方的崇高和悲剧精神,有了冲破宁静、发奋追求的内在动力,把审美引进现实生活,才可能改造中国“参天地,赞化育”的“天人合一”传统观念,使得外在和内在的自然都获得“人化”,“才是新的世界,新的人和新的‘美’”。 (23)


4)
赵文:
余华早期小说热衷于借“虚伪的形式”来破坏常理、“接近真实”,他苦心经营的先锋性反倒削弱了作品应有的持重,他用肥硕丰美的藻饰淹没了朴实硬朗的骨。自《在细雨中呼喊》后则返回到他所抵牾的“就事论事的写作状态”中……接下来的两部长篇小说《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更是彻头彻尾“对事实框架的模仿”, 余华由此返朴归真了,但他的故事并不是想象力贫乏的“事实”,相反,它更显示了作者善于捕捉“真实”的实力。

谢文:
在写作《世事如烟》等作品的时候,余华是一个在叙述、结构上繁复多变的作家;他的第一个长篇小说《在细雨中呼喊》艺术线条开始变得简朴、晓畅而清晰,小说的外表则不再是虚拟的非常态社会,故事就真实地发生在一个家庭和一个小镇上。……之后的《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小说外表的真实性就更加明显。余华在叙述上绕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早期的叙述态度上——“对事实框架的模仿”,但同时多了简洁、质朴和沉着。

5)
赵文:
余华曾说他的小说“写到了平等。”许三观是一个“像生活一样实实在在的人”,“他追求的平等就是和他的邻居一样,和他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当他的生活极糟糕时,因为别人的生活同样糟糕,他也会心满意足。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这就是许三观的平等?他以鲜血为代价,就是为了换取这样的平等?……(赵月斌按:这中间隔了五千字)我们中国的许三观,他追求的平等,只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妻子犯了“生活错误”,他也去犯同样的错误;他做了乌龟,他想复仇,就教导儿子们长大了去强奸人家的女儿;他养育了儿子,就以为是莫大的恩惠,总想着将来收到回报;他被良心驱使着去救人,又半途而废……这就是许三观的平等?

谢文:
余华自己似乎不这样看,他说“这是一本关于平等的书”,许三观“是一个像生活那样实实在在的人,所以他追求的平等就是和他的邻居一样,和他所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当他生活极其槽糕时,因为别人的生活同样槽糕,他也会心满意足。”说白了,许三观的平等思想的实质就是:“他不在乎生活的好坏,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和他不一样。”他自己做了乌龟,就教导几个儿子长大后去强奸对方的女儿;他知道妻子曾经和何小勇有过私情后,就自己也去和林芬芳搭上一腿;他卖血养大儿子,时刻想着的是儿子将来如何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这些就是许三观的“平等”思想?读起来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6)
赵文:
鲜血并没给许三观带来多少福分,它更像一个西西弗神话,许三观的一生不得不一再卖血、卖血、卖血,血成了他活命的本钱,又成为他丧命的隐患。发人深思的是,当许三观老了,生活已经像他的身体一样好了,因为“很想吃一盘炒猪肝,很想喝一碗黄酒”──这是以前卖血之后奢侈的补品──许三观就又一次想到了卖血,卖血似乎已是他的本能。

谢文:
到许三观,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这个人,好像很善良、无私,身上还带着顽童的气质,但他同时也是一个讨巧、庸常、充满侥幸心理的人,每次家庭生活出现危机,他除了卖血之外,就没想过做一些其他事情,这有点像一个赌徒和游手好闲者的性格。到最后,卖血居然成了他的本能,连自己想“吃一盘炒猪肝,喝一碗黄酒”都想到卖血。


7)
赵文:
题为《活着》的小说,叙述的却是十个人的死……故事主人公徐福贵则以送别的姿态活着。尤其是那样一个人,由富贵跌入贫穷,美满跌入不幸,能在厄运后不绝望,确也让人噫嘻,正因为有死,活着才显得难能可贵,似乎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活着成了唯一的目的和理由。……他还能有什么奢想,对他来说,只要活着,活着就是福、就是贵。正因此,他才会坚持着,承受着,活下来?因为与死亡相伴,他才得以生存?余华曾说,《活着》是“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的乐观态度”,写作此书的过程让他明白“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的,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6]。说来也是,他的确道出了某种真实,可这样的真实又意味着什么?……(赵月斌按:此间相隔5000字)余华受美国民歌《老黑奴》打动而写《活着》。“老黑奴经历了一生的苦难,家人都先他而去,而他却依然友好地对待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与之相似,徐福贵到头来也能认命──“可寿命长”,这就是“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活着的全部意义浓缩于此?……他在被动地承受之后,把自己本人也典押给了命运。他的一生不是没有突变的契机,全被无端放过,“承受”衍变为他的本性。福贵只是被动地活着,所谓的乐观也是盲目的。

谢文:
福贵所经历的苦难,所面对的亲人的一个个的死亡,直至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人,这里面的惨烈本来是不亚于余华小说中的任何一个人的,但余华成功地为福贵找到了一条缓解苦难的有效途径——忍耐,这使得整部小说的叙述都因着这种宽阔的忍耐,变得沉郁、悲痛而坚定,没有血泪的控诉,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都没有愤怒,有的只是福贵在生活中磨练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忍耐包容着一切,以致再大的苦难来临,福贵也能将它消解于自己的忍耐之中。最终,福贵真是达到了与孤单的生活相依为命的地步。“《活着》讲述了人如何去承受巨大的苦难,……还讲述了眼泪的广阔和丰富;讲述了绝望的不存在;讲述了人是为了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当然,《活着》也讲述了我们中国人这几十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13) 所有这一切,都指向“忍耐”二字,它是一种柔韧的品质,时刻保卫着内心免遭苦难这种生活暴力的破坏。……对福贵而言,苦难已经消失于无形,他的内心有的只是道禅思想中那种面对生活时的超然和平静。


8)
赵文:
美国神学家保罗•蒂希用“终极关怀”这个词指称人企求摆脱与生俱来的有限性,渴望最终“获救”而做出的理智奉献或委身。人之所以追求获救,实际上就是自己赋予自己一种生存的意义,从而走出生存的困境。活着是前提,怎么活才是症结所在。

谢文:
从受难到发出终极呼告,这正是西方文学的一个伟大传统,它使文学具有了从事实空间飞跃到神意空间的可能,也使受难有了终极的意义:只要向这个世界宣告“我信”,我终究会从苦难中获救。这个时候,受难就再不是仅仅经历一些生存的遭遇了,它转变成了对自身处境的一种探查和关怀……


9)
赵文:
徐福贵、许三观们有没有“自我的获救”之可能?否,精神贵族的“悟道”生活能离开丰裕的物质条件吗?“灵魂拷问”毕竟只发生在异域小说中,中国没有拉斯柯尼科夫,中国也没有陀思妥也夫斯基,虽然余华也曾奉陀氏为鼻祖,醉心于血淋淋的暴力描写,可余华驾驭的故事总是在原处徘徊,没有驶向神圣的灵地。

谢文:
有哪一个伟大的作家,不是同时向我们呈现事实世界和价值世界的双重景象呢?如果以此来观察今天的世界,那我们可以说,从事实上看,这是个所有的人都无法逃脱的苦难的世界;但从价值上看,这却是个有存在自觉的人均在受难、并因此而获救的世界。——谁都知道,能写出后一种世界景象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伟大的作家。遗憾的是,余华在这点上似乎有误区


10)
赵文:
且不必说徐福贵的内心是否幸福,许三观的内心是否平衡,也不必说他们属意的平常和平等到底是何种内涵,无论承受与挣扎,他们都只是命运的俘虏,命运不属于他们,他们既没有意识到自身的痛苦,也没有意识到自身的伟大,他们不过是“活着”,这样的生命何谈幸福?缺乏悲剧意识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悲剧!这样的平常和平等毋宁说是庸碌和低微,他们的自足意识不时露出阿Q的本相,也依稀映照出当今世人相似的面目──古往今来,哪一个是自己生活的主人?人们在对目标的追逐中抛弃了自己,或在目标丧失后丢失了自己,……谁在生活中看到了“我”?

谢文:
西西弗的存在是有意识的存在,“他的命运是属于他的”,“他是自己生活的主人”,“他的命运是他自己创造的”,他在痛苦面前一直没有失去自我;但福贵和许三观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抗争,没有挣扎,对自己的痛苦处境没有意识,对自己身上的伟大品质也没有任何发现,他们只是被动、粗糙而无奈地活着;他们不是生活的主人,而只是被生活卷着往前走的人。无论是徐福贵,还是许三观,他们都是被命运俘虏的人,他们没有任何能力承担命运的变幻无常,也没有任何一刻有“痛苦的清醒意识”。——对于这样毫无存在自觉的被动生存者,他们有什么幸福和快乐可言呢?


11)
赵文:
只有作家自身以平等的心态去体己人生,才能通他人之悲欢,真正体察人类的生存境况,从而写出深刻动人的作品。余华作品中的“人”失踪了,却也暴露了深埋的“根”。

谢文:
作家首先要作家首先是要进入这种本质性的痛苦体验中,接着才是寻求痛苦后面的出路。——一个作家出示什么道路来解决苦难(痛苦)对他的折磨,自然就成了检验他的心灵质量的重要标尺。


12)
赵文:
不妨再提卡夫卡。他的饥饿艺术家会因“找不到适合自己胃口的食物”而放弃饮食,《诉讼》中无端被处决的K人虽死了,“耻辱却依然存于人间。”一再瞩目西方的余华难道没读出个中滋味?

谢文:
《饥饿艺术家》里的艺术家拒绝进食这个行动本身是“事实”,但他说“找不到适合自己胃口的食物”时,就是发表“看法”。——这个“看法”对小说太重要了;还有,《诉讼》中K被无端处决是“事实”,但他死后,卡夫卡接着说“耻辱却依然存于人间”,这同样是“看法”,而且是不可或缺的看法。在我看来,卡夫卡正是通过这些经典的“看法”影响他身后的作家们的。


13)
赵文:
在卡夫卡笔下,不可能成为可能的趋向。而余华笔下,可能走向了不可能。他把生活写死了。他像作品中的人物一样津津乐道于“已有”、“我执”,岂不知早有所失。只是沉入恐怕不行,重要的还是跳出。弄不好,作家与作品,说不定会两败俱伤。

谢文:
余华忙于在福贵和许三观身上堆积“事实”的结果,是将一种可能的生活彻底写死了,写成不可能的了……因着福贵和许三观对自己的生存没有了任何“看法”,读完小说之后,我们对他们俩也就失去了任何想象的空间。
标签: 添加标签

0 / 0

发表回复
 
  • 标题
  • 作者
  • 时间
  • 长度
  • 点击
  • 评价
  •   自然
  • 会飞的猪 
  • 2003-04-29 12:09
  • 344
  • 395
  • 0/0
  •   也是
  • 小麦 
  • 2003-04-29 13:46
  • 90
  • 392
  • 0/0

京ICP备14028770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