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论坛：江湖谈琴作者：米米七月发表时间：2009-08-01 01:52
小怎、领子、Q友、阿擂，四个人约好在冲城酒吧街的“何日君再来”见。酒吧街是近年来冲城模仿阳朔丽江后海凤凰兴起的消遣，多为形态各异的清吧。不过冲城的酒吧街和风景并不成一统，切合得不够好，感染力不够，属于自产自销自娱自乐，游客来访不多。
Q友避开阿擂事先叮嘱了一番：“你们可注意了，阿擂感情上曾受到过巨大创伤，我们得把他死马当作活马医。”
“你有没有社会责任感啊，介绍这么个人给我。你给我钱了吗，要我做义工。我不是救世主，可也不是慰安妇啊。”
大约阿擂靠近他了，在窃听，他只好换个话题，假装确定地点：“什么名字，在哪里，第几家，何来君再日？”
“何来君再日？”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领子连假睫毛都快笑掉了。今晚领子化了一个十块钱的淡妆，挺怡人的，一点也不像当妈的人。
“何日君再来”是酒吧街较为出众的一家，也是小怎颇为亲近的一家。是她两个阿姨开的，妈妈的大小表妹，没出三代的，标准的近亲。小怎经常带朋友来这里，有连续泡过十八天的记录，阿姨看到外甥女这么骁勇善战，曾提出给她百分之十的回扣。
小怎拒绝：“想玩就玩，想喝就喝。拿了那钱，也发不了财，反而浑身不自在。于你们于朋友都不尽兴了。不要也罢。”
“不要白不要，姑娘，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傻啊，喝那么多酒，真是拿钱买罪受，拿钱买药吃。”领子心疼。
是啊，谁为你的青春买单呢，善良可以当饭吃吗。
来这里不全是关照亲戚，而是气氛真的不错。开业那几天，生意太好，花篮堆成两堵墙，让人想起四个字，很隐秘的感动，鲜花出口。
两姐妹时不时被抬去医院，胃出血，后来，就长了心眼，拿普洱茶冒充红酒对付人。灯光眩晕，客人体恤，也由得她们。
装修动用了很多金属跟玻璃，给人凛冽感，很铿锵玫瑰。侍应生也很帅，清一色的男生，眼睛明亮，像一些流放的马匹。兴起的话，可以走上舞台去歌唱。没人唱歌的时候，整个酒吧就荡漾着那首，《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
象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心里怎么想。
   那个疯狂的人是我。
有个侍应生走过来，开酒之余：“美女，你的裤子实在太漂亮了。”
小怎穿着一条练肚皮舞的大脚裤，其实她最想学的是苗鼓，运动量大又风情万种，可惜冲城没开这样的课。
觉得他是顾左右而言它。
比如Q友曾经对她说过：“你妈妈年轻的时候可真漂亮。”
“你是不是弄错了。”
从来没觉得妈妈美丽过，简直是奇谈，真要回家端详下。
“你是想说，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两个阿姨相差几岁，大的那个，前不久的一个晚上，还即兴举办了三十八岁的生日小酒会。在这样的小城里，不是同学的同事，就是同事的同学，都沾亲带故，都知根知底，年龄对女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同时她们生得美艳，高举逆流而上的旗与鳍，比一般女性更敢于挑衅岁月。做过旅行社，开过餐厅和服装店，多年征战，算是这个小城里七零后一代人华丽的侧影。互相依偎，拥有另小怎非常羡慕的姐妹情深。
小怎有个朋友，去年看到她的时候是七二年的，今年就自称七八年的了。
她干脆倒着走路吧。
曾经多么渴望拥有一个姐姐，那么可以得到她的提携她的庇佑，戴她的耳坏穿她的高跟鞋，可以传授和交流性经验。当然她发誓，绝对不会去勾引她的男友。这是原则是底线。姐姐总是先行一步，这样，妹妹就可以趋吉避害。姐姐总是比她死得更惨，让她心生安慰。比如，姐姐若是去堕了胎，就可以让堕胎的疼痛更为具体更为形象，做妹妹的，自然就多加小心，不必以身犯险。比如姐姐信错了人爱错了人，将某种男人的通病加以告戒，妹妹就可以敬而远之绕道而行。她相信，亲成这样，是不会坐视不管和落井下石的。
这么想固然自私，可是，还有什么，比让她一个人莽莽撞撞形单影只的成长，更为缺德。
万一姐姐和妹妹同时爱上一个人呢，争个鱼死网破，那就麻烦大了。
“大阿姨，小阿姨，你们有没有爱过同一个人啊。”
“有啊有啊，当然有的，你舅公，哈哈。”
   因为外婆跟舅公的关系不稳定，时亲时疏，有时候来往频繁有时候恶言相向，老死不相往来。几个老人，可以为一句不那么好听的话，怄上半年的气。加上各自的子女年龄错落、管教不一，妈妈跟姐妹俩的关系比较冷漠，差不多就是点头之交。
妈妈甚至对她说：“你们两个阿姨比较烂，少和她们打交道。”
毕竟五十岁了，有些裙子她没穿过。世面上她不能理解的现象太多，她的衣角没被时代运转的齿轮所勾住。在她的脑子里，大约酒吧跟旧时歌舞厅差不多，充满了坐台小姐，一进去就是搂搂抱抱摸摸捏捏。自己的男人若是去了，她就要找老板娘拼命，自己的女儿也不准去。
其实酒吧反而是如今最为整洁最为坦荡的交际场所了。
在冲城俗话里，烂，就是风流的意思。小阿姨二十岁就结婚生子，嫁给一个保安，据说此人玉树临风，二十二岁感情破裂，离婚。太漂亮的两个人老是在一起，就显得局促了破费了。
之后就不记录在案。
有那么一个阶段，女人总会喜欢一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东西，热爱帅哥，如痴如醉，如同男人爱美女。不过女人很快会度过那个阶段，失去那种雅兴，因为帅哥往往品行低劣不负责任，是最可恨的垃圾。
比如十恶不赦的八次郎，高大漂亮。据说他一个晚上能要八次，一战扬名。他泡一次吧，能同时碰到七八个往昔炮友，破了冲城记录。
日后再遇见俊美的少年，会生出恻隐之心，而不再有波澜，就觉得小子基因不错。
小怎大学里的初恋就是一个方圆百里难得一见的漂亮男孩。那样的男孩子应该出现在每个女人的青春里，那样的青春才能称之为青春。除了漂亮，他身上囊括了一个人类的所有缺点。好逸恶劳、贪慕虚荣、花心、贪小便宜、自私、恶毒、打女人。
不止打，还用脚踹。
起先以为他基因不错，去了他家，才发现一家人都是歪瓜裂枣，他属于基因突变。
“你要有心理准备啊，我家不在闹市，住得比较偏。”
结果转了无数趟车，从市到县到乡到村，这也偏得太远了吧。在山路上吐了又吐，高山还没融雪，呕吐物压在积雪上面，格外触目惊心。在与世隔绝的家中，他爸爸还以为毛主席没死。连避孕套都没地方买，到了晚上小怎不肯，就霸王硬上弓。
“是要生米煮成熟饭吗，干脆叫你家拿铁链子拴住我得了。”
他自称独生子，不肯承认亲生姐姐，也不愿意承认家里那两只柔软的小牛犊。小怎就怪了，家里多姐姐弟弟，人丁兴旺，巴不得啊，为什么觉得羞耻呢。在小怎看来，独生子女是件孤独的事，不是什么好事，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
撒的谎太多圆不了，干脆就恶言相向。
典型的“娇子不孝，娇狗上灶。”
回家对他妈说：“妈妈，今年赚了好几万，全给小怎家搞装修了，就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小怎莫名其妙。
他姐姐哭诉：“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走在山路上，叫他小心疯狗，他不理，第一时间就被疯狗咬了。”
小怎听得难过，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送给姐姐。
他是在被狗咬的那年疯掉的吗。
在学校里因为旷课太多留了一级，又因为打群架险些被开除。不留那一级，他们就遇不到了。每天口口声声在国内发展不下去了，要出国。
在小怎家留了半年多，只吃不做，成了一个大胖子。
她爸爸实在受不了，劝慰他：“我们不图大富大贵，只要你们两个合得来。实在不行，给你买张摩托车，去巷子口摆摆，也能养家糊口啊。”
难怪小怎那么喜欢坐摩托车，险些嫁给摩托车手。
终于他要创业了，问她妈妈借了两万块，不知所云，不知所谓，不知所踪。
陆续又借了几次钱。
偶尔打电话过来，邀请他们全家来他的工厂里参观，却绝口不提车旅费谁出。终于，小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拜托，少吹牛了，你这是要骗谁呢。要是有良心，先把那两万还一还。”
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不是善类，她在心里一直叫他孽畜，是那种做爱不买不戴安全套堕胎不凑也没钱凑的那种死鬼。早期的时候犯了错，还有副知错的嘴脸，会眼巴巴地看着你，一双大眼睛看得你心软。你就想，算了算了，自认倒霉。到了晚期，道理也不讲了，动不动拳脚相加。
也不是不知道他坏，女孩子通常有颗从一而终的心。五年了，死气白赖五年了，一个女儿家，有多少个五年，已经被糟蹋地差不多了，只能自认倒霉，让他继续糟蹋吧，省得祸害别家。
无数次叮嘱妈妈不要给他借钱，拦都烂不住。奶奶甚至跳上沙发哭：“不给他寄，万一在外面挨饿了怎么办。就算不是我们家的女婿，别人家的子孙后代，你也不忍心啊。”
她怀疑她们就是重男轻女，喜欢大胖小子，把别家的孩子当自家的养。
半年以后，收到一个陌生短信，言辞暧昧。
“很想你啊，最近怎么样，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一时半会儿猜不出是谁，觉得挺无聊的，没回。
过一下，又来了一个。
她就火了：“有毛病啊，你到底是谁啊。”
似乎年纪大了的原因，她特别爱发火，越来越像一个泼妇。也许把什么都怪罪在年纪上。
“我是小宝啊，这是我的新号码。”
“原来是你啊，你是不是看我死了没有，你怎么还不去死。”
手机从手里滑下去，重创。祸害啊祸害，害完了我又来害我的手机。不是因为手中有汗，也不是煽情的夸张，而是感觉到恐惧。为什么他还要骚扰她呢，嫌她还不够惨吗。是上辈子欠他的吗，什么时候才能还的完。
小宝，虽然你出身寒微，可是你拥有的那张脸，是多大的福气啊，要比别人多多少机会，少走多少路。上天对你至少还算公平，为什么就是不争气呢。
为什么，赠你勺子，你要回之匕首，赠你乳汁，你要回之浓痰呢。
她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
曾经满心欢喜，为什么如今提到他，她连伤心都不是了，仅仅是恶心，厌恶之极。
她何尝不是一匹死马呢。
男人似乎不一样，他们热爱美女爱到老爱到死。他们只爱皮相，爱女人漂亮性感。满口虚伪，什么才智气质素质，要是他们觉得一个女人不够美，总会第一时间遗弃，甩不掉是因为他没本事。最大的例子，张爱玲百般凋零，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不够美艳。
不止一个人说她像极了张爱玲，连堂姐也这么认为。
“刚开始看照片就觉得像，可是，张那么多照片，怎么看怎么不漂亮，而你好歹算是个美女，就没太多想了，也没提出来加以比较了。”
真的有那么像吗。
恩度，在你眼里，我是不够美吧。可为什么，有很多人觉得我漂亮呢。是奉承我讽刺我吗，凭什么要奉承讽刺我，又不给他们工钱。宁愿全世界人觉得我丑陋不堪，也要你觉得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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